你又踏上了那座宇治橋。
橋下水波粼粼,倒映著半輪火紅的殘陽,非常美。
非常之美嗬……如果,丈夫還在自己身邊就好了。
你柔柔地,歎了一口氣,扶著已經六個月的肚子,固執地倚靠在橋頭,等待著——等待著那個已經離去了三個月的人回來。
要對他說些什麼呢?
要告訴他孩子會動了,要擁著他讓他俯在自己的肚子上聽孩子的心跳,要跟他撒嬌說這三個月來我無時無刻都在想你……
想你啊。一郎。快回來啊。
隱藏在裙子下的小腿已經有些麻痹了,是不是很快就要抽筋了呢?那樣的話,等一郎回來了,就讓他背著自己吧……不不,肚子裏有孩子,不能讓他背著自己,那麼,不如讓他像年少時那樣抱打橫著自己吧?你偏偏頭想了想,想著那個已經不再如同當年那樣年輕的男人打橫抱著一個挺著大肚子、也已經不想當年那樣年輕的孕婦,一邊走在灑滿陽光的道路上,一邊嘴裏絮絮叨叨地說著自己,卻又分毫不差地把自己好好保護在懷裏的樣子,一絲愉悅的笑容便不由自主地浮現在白皙溫潤的臉上。
日,落下了。月,升起了。等待的人,依舊還在遠方。
啊,是自己又看錯了日期吧……明天、明天一郎就會回來了吧?
你皺了皺眉,憋回了心中的酸楚和臉上的哀傷,扶著肚子,搖搖擺擺地轉身,向來時的路走去……可是,一郎啊,我已經,快要不能出來了呢……婆婆嫌我每天出來等你大半天,沒有做家事,浪費了很多時間;孩子已經一天一天大了,我已經要走不動了,也要站不住了,等不了你那麼長時間了……可是,一郎,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第一個見到你……
一郎。一郎。
霧,就是在這個時候起的。不知從何處升起的濃霧在轉瞬之間彌漫了整個宇治橋,嚴嚴實實地擋住了你所有能去的方向,遮蔽了你所有的知覺。
然後,在你的前方,出現了那個你惦念已久的影子——
一郎!一郎!
你興奮地向那個方向奔跑起來,將這詭異而起的霧、將為何他會出現在你身後統統忘了個一幹二淨——一郎!一郎!你終於回來了!
那個身影離你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霧太濃,你看不清他的麵貌,但是,你確定,那就是你的一郎。你跌跌撞撞地奔過去,卻就在還差幾步的時候,你聽到了淒哀的樂曲,迷霧之中的那個人隨著歌聲,慢慢地、慢慢地唱了起來,聲音嘶啞,語調破碎:
“……草席上隻鋪著一人衣服,今晚依舊在等我的宇治橋姬……”茫茫大霧仿佛也凝澀了你的聽覺,那反複地唱誦卻隻有這一句話落在你的耳中。你不會相信的,隻是更加頑固地向那個已經逐漸渙散的、不斷飄遠的熟悉人影奔去……
然後,你覺得腳下一空,有冰涼的東西纏上了你的腿,將你狠狠向下拉去。
冰涼的液體慢慢上浮,你的眼前一片黑暗。你想開口,一大口冰冷的河水灌了進來,將你的驚叫與呼救全部灌進了肚子裏……
你忽然想起了那個傳說……那個有關,宇治橋姬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