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化名(1 / 2)

“喝醉了,而且手藝又不好,是不是?”記者說。

這個小個子家夥似乎又矮了一截。

“他們是這麼說的,但我可以發誓——”

“你在那裏用的是什麼名字?”

“鄧華。”

“李峰是你真實的名字嗎?”

在記者殘酷的逼問下,整個故事展示出它每個難堪的零零碎碎。一個化名接著一個化名。在這裏試用一個星期,在那裏試用一個星期,都因為同樣令人難堪的原因被解雇了。酒精對他的壞影響似乎比對普通人要大。朱俊才是他的真名字,他的真名之後用過很多很多假名字,但每個名字都遭遇了相同的臭名聲。這就是他傷心的軟肋,一直試圖能客服它。

記者給自己倒了第二杯酒,特意把酒瓶留在窗台上,不讓李峰夠到。

“說說那把剃須刀吧。”夏想耐心地說。

“是的。我當時想在那個地方找個工作。我需要一把新的剃須刀,那家店的老板就送了一把給我。”

“你最好能描述一下那把剃須刀。”記者提議說。

“好的。那是把好剃須刀,但磨損得比較厲害。我去了村莊,但那裏沒有什麼工作機會,隻有輝煌大酒店那邊的人說他將來可能會需要人手。然後我就去了別的地方,我已經對你說過了。在那裏試了一兩家之後,我又回到了這裏。又試著去理發店碰碰運氣,但他說他已經雇人了。如果你去問他的話,他可以作證。到處都沒有工作可做,我當時情緒很低落。”

李峰停頓了一會兒,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那是上個星期一。在星期二晚上,我去了海邊——就在那邊,在小鎮的盡頭那邊,我在椅子上坐著,好好反思。慢慢就到了午夜。”現在他的語句要流暢一些了,一杯酒果然對他有用處。“我看著海麵,摸著口袋裏的剃須刀,一邊懷疑我到底還值不值得這樣掙紮下去。我當時很壓抑,錢幾乎快用光了。一邊是海,一邊是剃須刀。你可能會覺得對一個理發師來說,用剃須刀是件很簡單自然的事,但我可以告訴你,為那種目的來使用剃須刀,對我來說太可怕了。但是海——衝刷著輝煌大酒店的牆壁——似乎在召喚我,你們理解我的意思吧。那海聽起來仿佛在說:‘卷走他,卷走他,卷走他,朱俊。’那聲音既迷人又可怕。不過我一直也很害怕淹死。窒息,憋悶又無助,然後你眼睛裏都是綠色的水——每個人都會做自己的噩夢,那就是我的噩夢。好了,我在那裏坐了一會兒,想下定決心。這時我聽到有人走過來,然後一個年輕的家夥過來坐在我身邊。黑色的胡須——那是我最先注意到的東西,因為我們華夏的年輕男子不經常留胡須,除非他是個藝術家,也許。然後我們開始交談——我想他先給我遞來了一支雪茄。那是一種俄羅斯的雪茄,外麵包著紙。他說話的口吻很友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對他和盤托出了我的困惑。你知道那種情況,有時,你會向一個陌生人傾吐你永遠不可能和熟人說的話。我當時的感覺是,他自己也並不是很快樂。我們談了很久很久,關於人生多麼可悲。他說他是一個俄羅斯人,說了他童年的遭遇,似乎他很在意這些事。還有一個女人——似乎他和他最愛的女孩之間有什麼麻煩。然後他說他隻希望自己的困難能和我的困難一樣容易解決,還說我應該振作起來,重新開始。‘你把那把剃須刀給我,’他說,‘離開這裏,好好想一想。’我說剃須刀是我的謀生工具,他笑著說:‘就你現在的情緒狀況來看,這更像是你的死亡工具。’他說話的方式那麼有趣,反應迅速,有些詩人的感覺。所以他給了我一些錢——是五百塊——我就把剃須刀給了他。‘你要剃須刀幹什麼?’我說,‘它對你來說沒有用。’‘我總會用到它的,’他說,‘你不用怕。’然後他笑了,把剃須刀放在口袋裏。接著他站起來說:‘真有意思,我們應該再找個晚上聚一聚,’還說什麼:‘兩個不同的人,卻分享同一種煩惱。’然後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叫我振作起來,走的時候還很愉快地對我點了一下頭,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了。我真希望當時就知道他要那把剃須刀幹什麼,那樣我就不可能給他了,但是!我問你們,我怎麼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