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從狗洞裏爬出來時，已是晨曦微露，點點金光散落塵世。有早起的鳥兒在枝頭上奔奔跳跳，嘰嘰喳喳個不停，時而引吭高歌，時而低低細語。堡外的大路上已是有三三兩兩的行人，或扛著鋤頭準備下田勞作，或肩挑水果菜蔬趕往集市。遠處人家已冒起了嫋嫋炊煙，正在做著一家人的早飯。
我身旁的蕭琰聽著，看著這一切隻覺得新奇，兩隻眼睛放出異樣的神采，他恣意的跑在我前頭，笑聲歡快，像是一隻飛出牢籠的小鳥。
我們走在林蔭大道上，一縷縷陽光透過茂密的枝葉灑落在他的發間，映照在他的額頭上，跳躍在他的眉目間，遊走過他的鼻唇，擦過他的周身，像是為他鍍上了一層金光。看著眼前單純快樂的他，我不知是該說他沒心沒肺，白癡天真，還是該說他不諳世事，心思純淨的好。總之眼前這樣的他，是會讓人不自覺的心生強烈的保護欲望，隻為讓他還留有這樣的純淨美好。
看著這樣的他我竟心生羨慕！
許是他的笑顏太過晃眼，我隻覺得眼前白光晃動，密密麻麻的痛意突然間襲上心頭，我痛得拱起了身子，腦中一片混亂。我的世界一下子陷入了黑暗，我什麼也聽不見了，也發不出一點聲音，我突然間失了明，失了聰，失了聲。這樣的無助讓我感到恐慌。
我正焦急的尋求解決之法時，突然間一切又恢複正常，卻又有些不同，隻是我卻也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裏不同。我正驚疑時，卻發現前方的樹林籠罩在層層疊疊的迷霧之中，這突然升起的迷霧有些詭異，使得前路都看不真切。
耳畔我能聽到溪水潺潺，泉水叮咚，時而虎嘯龍吟，時而百鳥低聲飲泣。我明明心痛得不行，身體的感官卻又出奇的靈敏，我隻覺得周身都沉浸在這個鳥語花香，落英繽紛的世界中。痛意漸漸散去，身體漸漸變得輕盈舒暢，耳畔緩緩傳來清越的笛聲，時而像是敘述著戀人間嬉戲的歡喜，時而像是低泣著離別時的黯然，時而又像是描繪徘徊在生死邊緣的愴然，時而又像是輕言脫離紅塵的釋然。
我穿梭在林間，隻緣尋那笛聲，漸漸的這聲音近了，透過迷霧，我看見了一個身穿一襲紅衣的挺拔身影泛舟波上，我隻能看見他的背影，卻能想象的出他麵容上的那份閑散自得。他的那一身紅衣隨著起風而飄蕩，寬大的衣袖因灌足了風而鼓脹起來，他卻對此不管不顧，依舊保持著原本吹奏的姿勢。他的長發被風蕩起，隻用一條紅綢束在腦後，上麵係著兩個小巧的銅鈴鐺，不時發出清脆的鈴聲，這樣恣意於天地間的他，好似要乘風歸去的仙人一般，卻又有著莫名的哀傷。
修長的手指拂在通體璧色的笛身上，音樂聲止，萬籟俱靜，就是那暮然回首間，我卻已是潸然淚下。
那一襲紅衣刺痛了我的目，那樣的麵容灼傷了我的眼，隻一瞬間我的腦袋像是炸開了一般，頭痛欲裂，像是有什麼東西就要呼之欲出。我看見他的目光正透過我看向不知名的遠方，好似我之與他隻是透明的。他眉目間凝結著淡淡的憂傷，似在思念著什麼。我的心中不知是失落，是歡喜，還是疼痛。是什麼東西將我羈絆，我又想要去探尋什麼，我都找不出答案。這樣的混沌叫我迷茫。
“癡兒，你還不悔悟嗎？”須發皆白，仙風道骨的老者落於舟上。
紅衣男子隻答，“我不悔，隻要來世能夠找到她。”提到“她”的那一瞬間，他的臉上閃過淡淡的歡喜。
白衣老者輕擺拂塵，道，“你既不悔，我便渡你，隻是來世要將你的三分智慧給與她，還你今生對她的虧欠。下一世你將因著失了三分慧根而心智不足，而她卻將因著早慧，思慮過多而有心疾。若是下一世她不記得你，你們還能再續前緣，若是她將你記起，今生的孽緣不解，你們便會繼續上一世的有緣無分。你且去吧！”白光劃過，重重迷霧漸漸散去，紅衣男子與白衣老者皆消失不見，哪裏還有我之前看到的，聽到的。
我覺得身子被人搖晃，這才發覺我還保持著之前拱著身子的姿勢，難道我之前所看到的，所聽到的都是幻覺，幻聽嗎？
我止住蕭琰搖晃我的手，抬起頭來看向他的臉，隻這一眼，我的手卻不可抑製的抖了起來，他的眉眼竟是與幻象中紅衣男子的臉重疊了起來，好似紅衣男子就是長大後的他，我到底是不是在做夢呢，為什麼夢會這麼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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