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下學期的生活節奏比起高一來,頻率更是加速。大家似沒有知覺的陀螺,在老師從不停歇的揮鞭之下,疲於奔命。偶爾,在揮鞭的間隙之下,大家談天說地,說著最近新出的電視劇,情節迥異;抱怨新近分發的試卷,多似漫天飛雪。
每每這時候,大家似乎都還活力四射,便也互相揶揄。一旦有人起頭,“白雪紛紛何所似?”令一位便說道,“撒鹽空中差可擬”。下一位也趕緊接過,“未若柳絮因風起”。於是,一陣麵麵相覷地無言之言,接下來大家總會覺得愁雲慘淡,想當年謝道韞,說到此處時,定未料到,今日之學子竟會,經曆這般慘淡的光景。著實。哀哉哀哉。
也幸得大家這般苦中作樂,此般辛苦的高二便也,不盡是黑白兩色。而後,回想起來,卻也別有一番風情。
在課間休息之時,言歌經常會望著窗外,看著細雨落於葉間,滋潤地一片片蜷縮的新葉繾綣舒展;看著春風追逐流雲,果決地散盡空中最後一片朦朧。這般閑適的風景,一度讓言歌覺得,即便生命會落盡,但那最後一場的華麗,必定是一段絕美的舞祭。
在這種場景裏,言歌靜靜地回想過去,想她與蕭闕的相遇,此般美麗,美到讓言歌相信,蕭闕便是她永恒的命定。身處同一間教室,而他們如今的路線確實難有交點。言歌依舊習慣性地看向蕭闕,不過眼神,卻是閃爍不定,因為,言歌要躲避的不僅僅,是蕭闕的回眸,更是全體人的餘光。也許是在那時,言歌學會了,目光飄搖閃爍,看似沒有焦點,但卻始終追隨著那一個背影。
彼時,相遇似陌路的情形,實在是讓人很難受,不過,言歌覺得,或許她比蕭闕輕鬆得多。畢竟,在言歌心裏,既然相信蕭闕是她的命定,那不管如今如何沒有交集,他們的生命,卻終有一天會彼此彙聚。
至於岑鄴,那隻是一個意外。言歌從不自信自己有讓人一見鍾情的魅力。如果真要算魅力,言歌更像是一杯清茶,初見也許清新剔透,但真要明了其中滋味,非得深入了解,細細品味後,才能得各種滋味。如若世間真有,初見則為之動心一說,這為之所動的,不過也隻是一份色心而已。
在這樣美麗的光景裏,言歌自然而然的認為,岑鄴那時的一番興起,必定早已隨著,自己那般決絕的話語而枯落敗盡。
可是,人生總是有那麼多意外,而,意外之所以讓人驚訝,便是在於,那般的情形,卻從來也未曾預料過。所以,意外才總是讓人措手不及。
言歌覺得,她可以接受一次意外,但接踵而至,從不間隙的意外,讓人無法容忍。卻也無法抵抗,更是無可奈何。
有些人,你可以拒絕他走進你的心裏,但卻無法阻擋他走進你的生命裏。
正如岑鄴走進言歌的生命裏,而言歌卻無可奈何。隻有不理會,麵無表情地看著,麵無表情地結果。
高中的假期總是太過奢侈,忙碌一整月,才有兩天歸期。因此這兩日的休息大家總是極為看重,巴不得耗盡每一分鍾,去玩樂,去狂遊。而最近的歸屬假,言歌是在苦不堪言,每每都是在言歌即將要坐上回家的車時,就被一路奔來的趙汐兒逮住,隻得認命留下,陪著這位小祖宗。其實要是隻有汐兒一人,倒是沒什麼,可是為什麼偏偏還有賀欽和岑鄴。對於這種陣仗,言歌著實淡定不了。
言歌陪著汐兒逛公園,淘商業街,做各種女孩子愛做的事,本以為那兩位大神終會受不了,這種性質的活動。但言歌後來才發現,她還是實在太低估他們的忍耐力。岑鄴自不用說,看著言歌有脾氣也變得沒脾氣,而賀欽,在很久以後,言歌才發覺,這人才是真正的難以搞定。
晚上當她們實在逛得沒力氣了,看著那倆還生龍活虎的,言歌覺得這種事,著實是損人不利己的,不,言歌覺得她似乎還要悲慘些,損人的目的沒達到,光剩不利己了。簡直是完敗了,偷雞不成反蝕把米,真真是丟臉之極。權衡一番繼續實施會成功的可能性之後,果斷放棄,找了一家旅店準備歇歇。
人需要成長,於是言歌覺得自己最近成長的很快。因為,看到情人專場,就已經了解必須自動移位。賀欽依然很理所當然地享受二人世界,隻留下一臉無奈的言歌,言歌覺得她近來的表情,名副其實地很苦逼。
無可奈何,言歌坐在窗邊看著夜空布景。純黑的天幕,幾近透明的皓月,如此的襯托下,天邊的星光很淡,淡到一種微涼。以前總聽人說,星光總讓人覺得安慰,讓人溫暖,因為有它的閃爍,也許讓人覺得不孤單。一個人走太久,會眷戀上這樣一簇光。但是,這般的星光卻讓言歌覺得,那般薄涼,讓人感覺星星其實是冷的。
岑鄴走過言歌門前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場景,朦朧的月光均勻地灑在言歌身上,她的表情那般清冷,讓人看不透她到底在想什麼。而她這般的疏離感,卻更讓人覺得好奇。岑鄴靜靜倚在門口,看著這樣一番畫麵,沒有出聲打擾,隻是靜靜地看著,不願因其參與而打破其中的寧靜。
岑鄴靜靜看了很久,然後埋下頭長久地思索,最終在抬頭那一瞬間,眼中透露著久違的光彩。其中閃爍的是一種執著與不放棄,似是終於說服自己,因而表情很是輕鬆,嘴角掛著一絲淺笑。最後輕輕轉身退出,隨機又出現在門口,這次他沒再停留,直直地走到窗前,輕喚一聲,阻止言歌繼續沉浸於自己的世界裏。
“趙言歌,送給你。”岑鄴眼神清亮地看著她,從身後拿出一朵玫瑰,直直遞給她。固執地保持那個姿勢,似乎如果她不接過,他便就如此地老天荒。
言歌表情淡漠地看著他,而岑鄴也不示弱,便也回望著言歌,神情坦蕩,毫不隱藏。對視了幾秒,言歌是在無奈,不想多糾纏於此,隨手接過,放在窗台。岑鄴雖很高興,她畢竟接下了花,但是那眼神中的疏離,他卻是看得清清楚楚。很想漠視,裝作沒見到,可接下來的話,卻是讓他不能再自欺欺人。
“璃月孤寂,長夜清冷,你既予人玫瑰,便留它來伴月吧。”言歌沒再看岑鄴,自己語氣平淡地說道。卻沒看到岑鄴逐漸落寞的眼神。
岑鄴不在乎她彼時的冷漠,隻是堅信自己,若有誠心必能將她打動。於是坐在她旁邊,靜靜看著她說道:“我知道你不信我,因為即便是我自己窮究許久,也沒研究出個究竟。不過喜歡便是喜歡了,我隻是跟隨自己的心,我沒有錯。”說完仔細地觀察言歌的反應,許久見她也沒有開口的意思,不禁苦笑一聲,繼續開口。
“你認為我騙了你,便連話也不願對我說了嗎?對於那件事我很抱歉,不過老實說,即便是再來一次,我也會依舊會那樣做。因為,我要做我想做的事,也唯有此法。否則,半年的時間啊,趙言歌,你還記得有個我嗎?趙言歌,我沒有錯。”岑鄴沒有再照顧言歌的反應,隻是自顧自地說著,好像如果現在不講,便永遠也再沒有機會。所以,他說得很慢,說得很堅定。
“我很久不曾把誰放在心上過,那日遇見你,不過匆匆一麵,而我竟然卻記得你每一個表情,這點讓我很訝異。本以為不過是一時興趣,卻不想即便是在學校裏,也時常憶起你。我開始思索自己對你,究竟是怎麼樣的一種想法,費時頗久,可任然沒有什麼具體結果,隻知道,趙言歌,我想要再見你。那時我想也許,再見之後,便能放開之前那些,沒有緣由的思念。可是事情並非我所想的那般,我見到了你,但那般念想卻沒有就此停止,反而更加肆意瘋長。那時,我知道趙言歌,我想我的心門,是為你打開了。這一次我很小心翼翼,可是為什麼,你要拒絕我呢?連一點機會也不給我,便拒絕地那般透徹。我試著接受,可是我不能,沒有理由,隻是做不到而已。所以,我故技重施了,你不喜歡,可是很奏效的不是嗎?”說到這,他停下來,轉過頭看著言歌,眼神漆黑,很幽深,深到言歌看不清裏麵到底藏了些什麼?
言歌被岑鄴的眼神震住了,隻是呆呆地看著他,思索著他到底要表達些什麼,思索著究竟是什麼讓他,會出現如此眼神。言歌呆呆地看著他,看著他濃的似化不開的新墨般的眼眸,看著他用深沉而壓抑的聲音,說出:“趙言歌,你就不能給我個機會嗎?”
言歌慌張地閉上雙眼,試圖用這種方式,來減少那副眼神對她的震撼。她從不覺得自己值得人如此對待,也不期待除了蕭闕以外的人對她如此珍視。他的情感與她無關,可是言歌卻不能做到熟視無睹,或許她太過心軟。沉靜了許久,言歌陡然睜開雙眼,隻看了一眼岑鄴,而他似乎已經平靜,便轉向窗外,看著一片寧靜月色,輕輕開口。
言歌說得很自我,似乎不在乎有沒有人在聽,是不是有人能理解,隻是悠悠地說著,似有一分回憶,更有一分溫柔笑意。
言歌已經很久沒有如此完整地回憶過,自己與蕭闕的愛情,回憶難忘的初見,回憶甜蜜的相戀。回憶蕭闕對她的體貼溫柔,回憶蕭闕對她的保護縱容。回憶著每一次相見時蕭闕如陽光般的微笑,回憶著每一次分別時蕭闕不禁流露的淡淡不舍。每一秒更深入的回憶,都會讓言歌理解,為什麼,她自初見時便折服在,那個叫蕭闕的人手中。蕭闕的愛護縱容,讓言歌早已無法抽身,隻是如今的她還未曾意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