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念再沒閉眼。他擔心自己睡過去,而母鹿在自己睡著的時候來了。幸好他昨天享受了一場深沉的睡眠,所以這一夜他沒有絲毫的睡意。他必須保持清醒,好在母鹿的蹄聲響起的一刹那出聲提醒它,讓它跑掉。他知道如果讓這個逃跑的老兵看到母鹿,他決不會放過它。
逃兵已經靠著石壁睡著了,顯然他常常這樣靠著睡覺,所以並沒有顯出絲毫的不適,他打著低沉的呼嚕,嘴角流著涎水,即便睡著了手仍緊緊地抓著刀柄,他的身體不時地抽動,仿佛有誰在睡夢中鞭打著他。
然而一個晚上都沒有什麼動靜,母鹿並沒有來,無念感到欣幸,但他的內心深處,隱隱地覺得,或許自己終究還是希望母鹿來的吧,如果母鹿一直不來,那自己又將如何呢?他不能想象自己之後的日子,也想象不出來。
逃兵醒了,猛地跳起來,弓著身子四處張望了一陣,似乎他在睡夢中遭到了襲擊,然後他清醒過來,放鬆了身體,拍了拍無念的頭。
“老子出去找吃的,叫你的佛菩薩保佑老子找到吃的,要不老子就隻能吃你的肉了。”
無念打了個顫。“怎……怎麼吃?”
“就這麼吃。”
“這麼吃?”
老兵突然發怒了,“啪”地一巴掌打過來。“老子告訴你怎麼吃,一刀刀割下你的肉烤來吃,先吃大腿,大腿吃完了吃小腿肚子,再吃裏脊和內髒,就這麼吃,明白不?”
無念不吭聲了。
老兵挎著刀走出山洞。
這時候,無念突然希望母鹿能來了,好代替自己。
“罪過呀!罪過!”
他為自己罪惡的想法深深地懺悔,然而懺悔並不能緩解他的恐懼。“他不會直接就把我的肉割下來吃吧,那得生生痛死我。”無念又打了個顫。
到中午時,逃兵走進山洞裏。
“娘的,老子守了半天,還真沒有人來喂你這個和尚。”
無念才知道原來他剛才根本就沒有走。
“和尚好能耐,餓了五天還沒事,老子不行,這回老子真的出去找吃的了。”
逃兵說完就走了。
一個下午,逃兵不再出現。無念希望他已經離開了,或者被人抓住,又或者已經死在了外麵,比如遇上了老虎,這山裏有老虎,雖然不多,但麵壁的師兄弟們有時也會遇到,幸運的是,寺裏從來沒有發生過和尚被叼走的事,大家一直都把這看成是佛的庇佑。
黃昏時,逃兵終於回到了山洞,疲憊而饑餓,--他什麼吃的都沒有找到。他一走進山洞就拿刀柄敲打無念的石頭僧衣。
“幹……幹什麼?”
“幹什麼?老子餓了,把石頭殼子敲開了好割你的肉。”
無念的臉都嚇白了,“你不是說真的吧?人肉怎麼好吃的。”
“老子又不是第一次吃,你們這些和尚,每天念經,什麼事也不做,養得白白嫩嫩,正好吃。”
無念開始掙紮。逃兵已經把他背上的石頭敲掉了,正在敲他胸前的石頭,無念一掙紮,其他地方的石頭也掉落下來。老兵怕無念掙脫了,用刀背在無念後腦勺上敲了一下,無念一下昏過去了。
無念醒來的時候,身上的石頭已經全被敲碎,自己赤裸裸地躺在地上。老兵正在旁邊敲著火石生火,--在無念被敲昏的這段時間,他已經出去找來了不少幹樹枝堆在那兒。
無念掙了一下,發現自己的手腳都被縛住了。
天已經黑了,這是無念多少天以來,第一次不用拚命地向後仰頭就能看見星星,然而他的命運似乎比被困在石頭裏更糟。
逃兵沒注意到無念已經醒過來了,還在專注地敲著火石。無念躺在地上,耳朵貼著地麵,隱隱聽到了母鹿的蹄聲,他猶豫了一會兒。逃兵並沒有注意到洞外的聲音。直到母鹿的頭已經探進了山洞,無念才如同從夢中驚醒一般地大喊起來:“快跑呀!快跑!”
母鹿也已經看到山洞裏還有別人,轉身就要跑走,但逃兵的動作像狼一樣快,兩步就躍上了母鹿的背,母鹿隻掙了兩下,頸項就已經被逃兵的刀抹開了,血噴出來,母鹿倒在山洞外,把逃兵壓在了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