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素素平常捉上來的魚,多是一種身上披著硬甲、行動遲緩且目力極差的怪魚,雖然它們長得異常醜陋,但每次看到李炎吸食它們的血,成福都覺得實在太過殘忍了:李炎是先用掌力劈開它們的硬甲,然後活生生地從裏麵揪出那怪魚的軟軟的身軀來……但對羅素素而言,這或許是她惟一能從深海中捕捉到的魚類了,所以多少天過去了,李炎一直在吸食這種怪魚的血,而對他來說,隻要有血吸食就行了,至於究竟是誰的血,他並不在乎。
但漸漸地,羅素素似乎連這樣的怪魚也捉不到了,李炎常常在瘋狂的邊緣徘徊,羅素素一次又一次地潛入海中,而她捉上來的魚卻愈來愈醜陋,“與陸上的生物相比,大約便類似於蜥蜴、蚯蚓、蝸牛之類吧!”成福常常不由自主地這樣想。而李炎也照吸不誤,或許便是真的拿了一隻蜥蜴給他,此時的他也會照樣地吮吸吧!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不久之後竟連這樣醜陋的魚也沒有了。那是一次尋常的潛海,之前並無特殊之處,但羅素素下潛之後,卻很久沒有上來,成福有些心慌了,他也跟著躍入水中,但他所看到的隻是一片漆黑,簡直不能想象羅素素在這樣的漆黑裏是如何能捉到魚的,成福隻好浮上來,但又不能不再一次潛下去尋找,在這樣無濟於事地潛了幾次之後,他聽見小舢板上有人在叫自己:“喂,我在這裏呢!”成福驚喜地看見羅素素已經在小舢板上了,但很快他就不再驚喜了,因為羅素素人雖然還活著,但兩條腿卻已經被不知什麼魚生生咬斷。
羅素素沒有死,李炎點了她腿上的穴道,血很快就止住了。但她不能再捕魚了,在餘下的時間裏,她一直獨自呆在那個小船艙裏,看著黑沉沉的大海,直到李炎來吸她的血。
在此之前,李炎已經吸完了他的侍妾和船工們的血,不過並不是所有的船工,因為有兩個船工是跳入了海中,——他們寧願葬身魚腹,也不願被李炎吸血而死,還有一個船工,則是奇跡般地逃脫了,這個船工便是龍叔。
龍叔是飛走的,這似乎不可思議,但他真的是飛走的。他站在船頭,肩上插著兩個巨大的翅膀,他的手就套在翅膀下麵,他用力地扇動雙翅,竟真的飛了起來,雖然看上去有些笨拙可笑,但畢竟是真的飛起來了。後來成福回憶起來,他以前不斷地收集雷民的翅翎,大約是早已料到有這麼一天吧!在燦爛的星光下,龍叔搖搖晃晃地飛起,他仍是向東方飛的,這是惟一有可能活下去的方向,西方是茫無涯際的、黑沉沉的大海,南方和北方更不可預知,而東方——說不定,歸墟就在星星的後麵。
龍叔飛走之後,李炎便來吸羅素素的血了,因為除了成福和李炎之外,船上已再無別人,而李炎大約還希望成福能替他捉到魚吧!
那時李炎已處於一種完全瘋狂的狀態,他的嘴唇上還粘著別人的血,手顫抖著,幾乎連站也站不穩了,羅素素似乎早已知道有這一天,當李炎咬上她的咽喉的時候,她居然還抬手去撫摸李炎的頭。
成福膽戰心驚地在旁邊看著,當李炎離開時,他甚至還朝著成福笑了一下。成福扶起羅素素的時候,她還沒有死,她用眼睛示意成福去看她的右手,在那裏,一隻幹枯的小魚,靜靜地躺著,讓成福驚訝的是,那隻小魚,身上真的有五種顏色。
然後,船上就隻有成福和李炎兩個人了。成福一直守在羅素素的屍體旁,他似乎不想采取任何的行動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隻是想像羅素素那樣,靜靜地等著李炎來吸自己的血。
從船艙中看出去,星星竟燦爛得有些刺目了,一顆顆星星緊密地排列著,看上去不像是星星,竟像是一朵朵的花。成福想起龍叔曾經說過的,他說星星並不是星星,而是花,是一種名叫龍骨星蘭的花,它們生長在銀河裏,一億年一開花,一億年一結果,在花叢之間,生活著一種壽命漫長的人類,他們騎著巨鯨在銀河裏遊弋,一億年對他們而言,隻是像春天或秋天這樣的一個季節罷了,他們種植和收獲龍骨星蘭,並用龍骨星蘭製出各種奇妙的物品,有酒,有香料,有鏡子,也有劍……
“銀河不是從北向南流的嗎?為什麼在極東的地方能碰到銀河呢?”有一個船工不解地問。龍叔搖搖頭,道:“我也不清楚,難道,極東之處,便是極南之處,也是極北之處、極西之處?那這個世界究竟是甚麼模樣呢?”“嘿嘿嘿……”眾人都笑起來,沒有人能夠想象出這樣一個神奇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