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福寺在修德坊,距興慶宮不遠。最早是一個叫劉寄奴的富商的私宅。太宗皇帝為了給太穆皇後祈福,把它改成了寺院。
是一個老寺了,並不甚大,在長安城幾百座寺院中,實在是極普通的一座。但興福寺的住持道宣律師卻大大有名,他是佛教律宗的最早宗派南山宗的開山祖師,素以持戒精嚴著稱於世。
開元年間,天下佛教昌盛,共分五宗,是為:天台宗、慈恩宗、禪宗、律宗和密宗。其中以律宗的勢力最大,其寺廟已遍布全國。天台宗和慈恩宗是較早的宗派,勢力雖沒有律宗大,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在佛教中還有很高的地位。禪宗是武周神龍年間興起的宗派,又分南禪和北禪,以後北禪逐漸衰落,南禪卻大為興盛,至開元十四年神會入京,已隱隱有與律宗分庭抗禮之勢。密宗是以念咒施法為主的宗派,據說在佛教所有五個宗派中,它的法術最為高強,但此時在大唐還沒什麼信徒。
開元十四年,神會入京後不久,天竺密宗高僧善無畏接受道宣的邀請,與徒弟金剛智一起,來到長安。
唐明皇李隆基在大明宮含元殿接見了他們。
從丹鳳門進去,是一條長長的石板道,衛士荷戟執矛立於兩側,旌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在石板道的盡頭,含元殿高聳入雲。含元殿下的台階,世稱龍尾道,龍尾道繞殿七轉,方才能登上朝堂。善無畏和金剛智越走越高。放眼望去,長安城沐浴在金色的朝陽中。
李隆基坐在龍椅上,等候這兩位據稱法力無邊的高僧。在他的身後,立著兩位道士,一個身材矮胖,麵色紅潤,須發皆白,道號張果老;另一個身材高瘦,麵色陰鬱,正是葉法善。
滿朝文武官員都知道兩位西域高僧是善者不來,來者不善。皇上已封太上老君為太上玄元皇帝,明擺著是要崇道抑佛,這其實也是大部分朝臣的意見,佛教勢力龐大,天下所收,十之七八,都進了寺院,朝庭反倒隻能看和尚們的臉色行事。
會見極為平淡,其實該說的在會見以前就已用其他的方式說得很清楚了。分別時,皇上問兩位高僧將欲止息何處。善無畏說:“素聞興福寺道宣律師持戒第一,願往依止,藉以受教。”這便等於是說,密宗將與律宗聯合,與道教相對抗。
智空來到長安的時候,已是黎明時分。
道宣在禪房內等得頗有些不耐。陽光透過紙糊的窗戶照進來,一本淡黃色封皮的《四分律》擺在桌上,隻翻開了幾頁。
道宣知道智空的到來對自己,對佛教有多重要。派婆稚阿修羅王妙善去盜道教的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總圖,是道宣親自定下的。對此他也頗為得意。早在二十年前,他就預感到了朝庭對佛教的態度的改變,正是這種預感,使自己能在此時,仍有餘暇去研讀早年就已不知研讀了多少遍的《四分律》。
這個盜圖的計劃,是道宣與妙善商量之後定下的,各個方麵都已照顧到,甚至連妙善與安期生的打鬥,妙善的死,以及智空的被騙失圖,都是計劃的一部分。
現在,道宣隻等著智空的到來。
智空不喜歡麵前這個老和尚,他的臉色冷得像一塊冰。還有另外兩個老和尚智空也不喜歡,他們一副很高傲的樣子,圍在那個冷冷的老和尚旁邊,看都不看智空一眼。反倒是那兩個胡僧比較有意思一些,他們好奇地看著大殿北牆上的壁畫,相互間用梵語說著什麼。還有那個在佛像前結跏趺坐的中年和尚也挺好,據說他是禪宗的高僧,他在那兒坐了很久了,眼觀鼻,鼻觀心,似乎他大老遠地從南方來到長安,就是為了在興福寺的佛像前打坐。
智空有些擔心婆婆給他的幔衣。它被平鋪在地上,老和尚們在上麵指指劃劃著。
“就在興慶宮!”一個老和尚喊道,人們說他叫法藏,是慈恩宗的本廟大慈恩寺的住持。
“竟然就在皇上所居之處,”另一個老和尚搖著頭道,他叫窺基,是從天台山過來的。
那個冷冰冰的和尚沒有出聲,他就是道宣,婆婆說,地圖要親手交給他,可他根本就不問地圖的事,一見智空,就問智空要幔衣。
兩個胡僧仍在細心地看著壁畫。他們的手在空中描著,似乎正在臨摹畫的筆法。
而那個中年和尚,是在另一個世界中。
興福寺內的氣氛日趨緊張。道宣把進攻的時間定在了上元節的晚上。帝釋天率四大天王從須彌山頂來到興福寺內,再加上原先就已有的龍神八部統率下的夜叉及阿修羅,興福寺內足足聚集了將近十萬的天兵天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