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個夢!
黑漆漆的房間,猶如那永遠向恐懼、邪惡與醜陋,所展開的無限大門。此時此刻,連同空間也凝成了固體,塵世的一切,恍若都在這黯淡的世界,亦失去了光彩。
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可以模模糊糊地,隱約看到一個俊美的身影,斜倚著,蹲在牆的西北角。奇異的是,他那薄似片紙的嘴唇,殘留的殷紅液體痕跡,直叫人睹目驚心。
時間,好似背負不起這空寂的情氛,漸漸,有了破碎的跡象。
他知道,這僅僅是一個夢,一個苦苦糾纏了他十八年,虛幻得不能再荒誕的噩夢。
回想起適才的一幕,盡管他知道這隻是,夢,隻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夢境。那雙無辜而絕望的眼神,那個年輕而充滿未來的生命的最後無力掙紮,他仍舊眼睜睜地盯著自己,露出嘴,猙獰的死神般的獠牙刺進了她的喉嚨......
“求求你,不要殺我......”
閉上眼,竟不敢擦去嘴角的血跡,耳邊卻是一遍一遍地回響起,那個年輕生命,留在這生的世界,發出的最後一聲哀嚎。一次比一次猛烈,悲慘,最後甚至演化成了無數冤魂野鬼的淩厲狂怒吼叫!
他亦知道,這隻是他自己,至始至終未能擺脫的心魔在作祟,可—
“啊!”
終於,心有餘悸,重疊在眼前的幻影,輕而易舉地戰勝了,早已被現實和虛幻折磨得破碎不堪的心。而他卻未曾注意到,當他發泄心中痛楚陰霾的瞬息之間,一縷沾染著含有布滿森森血腥味道的氣息,侵入了他脖子上所戴的十字架......
“布穀—布穀—”
“這是......鬧鍾的聲音,終於要結束了嗎?”夢境中,梁浩看見自己的身影越發虛幻,他亦放棄了徒勞無功的掙紮,再度閉上雙眼。
然而,就是在此時,他的耳邊,不!更甚是來自遙遠的靈魂深處,那個未知而異常熟識的國度,一個雄渾威嚴,似乎能壓倒一切存在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的孩子,你所生活的世界已然開始死去,在不久的將來,死將終結所有,你不需要自責,這世間,更沒有任何人、事件有資格讓你去自責。這並不是結束,生命交織的進行曲才剛剛開始......”
“布穀—布穀—”
今天牆上的掛鍾好像不知疲倦地叫個不停,睡夢中的梁浩卻聽得清清楚楚,他沒有心情去理會那莫名的聲音,他在等,等那一刻。
果不其然,伴隨著哢嚓的一聲脆響,沉澱在夢境的意識開始快速消散,那些畫麵頃刻之間便支離破碎。
“布穀—布穀—”
即將消失殆盡的意識,居然像是受到了什麼力量的指引,逐漸重新拚湊起來。可那個陰冷的聲音仍縈回在耳邊。而這次,並不是如往常機械般地重複,而似真真地出現了那個聲音的主人—
“殿下......”
朦朧中,梁浩看見一個人向他走來,但是,就在這時,畫麵、聲音再度被其生生地捏碎、掐斷......
匆匆衝進房間的少女,十七八歲的樣子,馬尾辮,嶄新的圍裙,隻會出現在動漫裏的黑葡萄鑲嵌的大眼睛,襯托著紅撲撲的蘋果型,略帶嬰兒肥的臉蛋,尤其令人憐愛。當她正急忙打掃著那破碎鬧鍾的殘骸時,背後冷不丁響起的聲音,讓她頓時,渾身上下不由地泛起一層寒意。
“你在幹什麼?”
“我......”女傭垂著頭,雙手不住地在捂著胸口,支吾著緩緩轉身,不知如何開口。
今天是她第一天進入梁家伺候少爺。在這之前,老管家一再叮囑必須得在少爺醒來前,把他房間的破鍾收拾幹淨,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目光掃過女傭的腳邊,盡管她極力掩飾,但那團黑漆漆的東西,卻不是她那骨瘦如柴的小小身子所能遮擋的。
“你!
抬起頭來!”
“是,少爺。”女傭低低地應了一聲,緩緩抬起頭來。梁浩未曾想到,這個女傭,竟然如此驚豔的麵孔,目光竟一時無力挪開。而,下一刻,他發現,女傭看他的目光,複雜至極。
“你!
把那個給我吃了!”冷漠的眼神,清淡的言語,使女傭身子猛地一震。
“是,少爺。”未有任何遲疑,竟是那一刻,女傭旋轉身去,捧起地上那一堆血肉模糊的蝙蝠肉,一塊一塊地塞進嘴裏......
梁浩其實並不需要仆人,可是每每看到自己房間的掛鍾,碎在破曉,裏麵摻雜的詭異蝙蝠屍體,他的腦海總會不自禁地浮現出那個噩夢,使得他根本控製不住自己的理智,做出一些他自己都無法想象的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