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梁浩來說,十八年,甚至更久,已未回過那個所謂的家,置身於其中,恍若去到了另外一個不知名的陌生國度。
陌生的建築,陌生的路人,陌生的空氣……梁浩卻是絲毫不差地朝著庫吉所在的地方走去,空氣中,有那個人留下的一線氣息,不得不承認,時至今日,梁浩的內心深處,仍清晰地記得這個熟悉的味道,是因為恨,還是他終究否認不了他是他親生父親的殘酷現實?
漸漸地,人煙稀少了起來,梁浩心地忽地生起一種莫名的悸動。雖則他無心去留意周邊的場景,直覺卻是告訴他,他在走向一個足以令他迷失理性的地方。
大腦在掙紮,腳步卻始終未減緩半分,在與時間的遊戲中,人永遠是失敗者,血族亦是如此。因為這是他第一次破天荒地找他,他很想知道他這個父親,他這個自私的丈夫,對他有何感想。
大門虛掩著,古青銅的鈴鐺上早已鏽跡斑斑,但時過十八年,那鈴鐺仍舊不知疲倦地在風中搖擺,用一種幹澀的嗓音訴說著歲月流逝的空虛,寂寞。
梁浩沒有去推開門,因為他從來就未推動過,那些已不知流逝到宇宙何處的折影裏,可以看到,那個小小的身影總是追跑在兩個大大的背影之後。
空闊的庭院,完全是按照人類世界的建築風格修建的,除開足夠讓人有寬裕的活動場所外,一大片土地卻是一塊塊菜園。即便當時那個女人隻希望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庭院便好,但那個男人在挑燈盯了圖紙好幾個不眠夜之後,天生擁有高貴血族血統的他,還是忍不住偷偷地把所有的建築比例小小地修改了一下,變成了如今這種堪比整整一座城市的人家。
血族,顧名思義,吃的食物當然亦是血液,他們的力量與營養的主要來緣亦基於此。
然而,對於來自人類世界的女人,卻是不得不吃些人類應該吃的食物,蔬菜,大米……
於是,亦造就了這農場般規模的菜園出現。
女人呆了,她一個人哪能吃如此之多的東西?種一季,足夠讓她吃一輩子了!
男人傻笑道,他陪她一起吃,將來還有他們的孩子。
這麼多年來,芸夕總在有意無意間提起,庫吉每天都還在堅持自己做飯菜,自己一個人吃。這些東西,梁浩都知道,都懂,他的心裏其實一直都未曾忘記過母親,可是,他不懂是什麼樣的苦衷,讓他親手毀了這樣一個幸福的家庭,毀了母親,毀了他的記憶?
難道權力就如此重要,如此蠱惑他的心,讓他不能自拔?難道一個幸福的家,比起族長這個位置,就那麼不堪入目?他不懂!
一團血霧悄無聲息地降臨在庭院的空地上,在沾地的刹那,梁浩的身形重新凝了出來。
沒有侍從,沒有女傭,而四處卻是一塵不染,什麼都沒變,唯一有了些變化的是那些菜園。看得出來,菜園裏,仍舊有人管理的,隻不過那些稂莠不齊的野草,比起那可憐巴巴的菜葉,不知茂盛了多少。
尋著氣息,梁浩來到書房。
庫吉正坐在靠床的書桌前,手握一根鵝毛專致地寫著什麼。
梁浩駐足在門口許久,他不是在徘徊要不要進去,而是因為庫吉那一臉風輕雲淡的微笑,卻是讓他很不舒服,甚至……惡心。
難道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就那麼好笑?坐上血族族長的寶座就讓他如此快活不已,以致於無時不刻都掛著笑意?
“你來了。”
梁浩仍舊無動於衷,因為他知道他並不是在跟他說話。
果不其然,在庫吉身後地麵之上,繚繚升起一螺黑煙,片刻之後,黑煙散去,出現了一個身材佝僂,皮膚黝黑,腦袋極大,麵部臃腫的奇醜男子。
梁浩知道此人是他們密隱同盟之一,諾菲勒族的成員。因為該族成員外貌醜陋,受到其它種族成員的歧視,常年居住在地下,因此他們亦擁有了高超的潛行和偷聽技術,收集情報更是一流。
“族長大人。”男子的聲音就好似玻璃碎成一地,沙啞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