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氣派的露天陽台上,無論是遠處的天和海,還是腳下的人與船,都被盡覽無遺。用來擋雨而臨時支起來的小棚子也同樣的奢華不凡。防雨的帆布兩角鑲在深灰色的石牆上,從通往陽台的門簷一直延伸出來,帆布下大片襯著的紅色天鵝絨皺出一道道好看的紋路,仿佛想要將所有的溫暖都留在這小小一坪。四角支撐的木柱上一幅幅精美浮雕被秋雨洗刷著,雨從上麵雕刻著的無數利劍和戰馬旁緩緩流淌滑落。
“你的父親和長兄被殺了。”
“死於何人手上?”一個聲音毫無感情的問,仿佛被殺的並不是他的父親和兄長。更像是一名部下在回應長官。
但這幾近奢侈的雨棚並不能阻止帝國之秋那陰冷潮濕的觸手向著活人們的身邊蔓延而去,迫使他們拉緊自己的衣服。
“格奈烏斯·昆塔斯,奧萊加的昆塔斯。”
“是的,我明白了。”
一高一低的兩個人影在雨棚之中交談著,用著平靜得可怕的語氣。
被一身黑色大衣包裹著的男人望著遠方,紮好的黑色長發被冷風和飄雨弄得有幾分淩亂,嘴邊的一圈短胡上貼著幾滴雨珠,透過絲絲雨簾看那硬朗堅毅的臉上卻顯露出莫名的俊美妖異。雅努斯人注意自己的儀表勝過一切,這是毋庸置疑的,他們沒有長發留須的習慣,凡是成年人都應剪短發、剃胡須,就連那些隻能喝小麥粥度日的窮人們也會每月花幾個阿斯去理一次發須。但從無論是帝國疆域的每一寸土地,還是那些鄙視帝國人乳豬般儀表的盎克遜、薩努加、諾爾斯,都絕不會有人膽敢嘲笑這位長發蓄胡的男人。
這裏是始輝港最高的地方,站在這裏整個始輝港都被盡收眼底,連那全帝國最繁忙最宏偉的碼頭此刻看上去也不過是渺小一物罷了。唯有從眼前延伸過去直到海平麵的帝國南海,還是那樣的無邊無盡,雅努斯人古老的故鄉還是那樣的無法望及。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事嗎?總督大人。”
站在男人身邊的少年開口說著,無論是外表還是聲音都隻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孩子而已。而他居然和那位大人一齊站在這兒——這個尋常人再怎麼努力的抬起頭仰望都難以企及的地方。
“不悲憤嗎?”男人麵無表情的問著,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神依然盯著前方,連落下的雨在他的麵前都快要被染成暗影一樣的漆黑。
“那樣無能的家人對我來說隻是累贅。”
少年不帶猶豫回答道,提問者的嘴角滿意的揚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
“你學得很好,我的養子——雷穆斯。”
“大人,請允許我繼承下我的家族的一切,它們不應該在無能者手上暗淡隕落。”這樣斬釘截鐵的話不像是從一個孩子嘴裏說出的。
“那可是不輕的誘惑和詛咒,你並不能擔負得起。”男人頓了頓像是在考慮,也像是欣賞著雨景出了神。
又是一陣砭骨寒風襲來,但他除了臉側的發絲被吹了起來以外沒有其他的反應“我同意,去做吧。”
“萬分感謝,總督大人。”雷穆斯傾了傾身子,表示著敬意與致謝。
秋雨還在肆虐著,仿佛想要摧毀這座敢於挑釁它的高塔。
“你能從這裏看到‘我們祖先的土地’嗎?”
雷穆斯對於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那男人合上了的雙眼讓雷穆斯不得不深思熟慮接下來要怎樣回答。他隻在曆史書上讀到過‘他們祖先的土地’,那是一個被天災毀滅的地方,幸存的雅努斯人祖先從船上漂流到了現在這片被稱作雅努斯大陸的蠻荒之地,那些古雅努斯人逃離了灼熱的火山灰,將他們璀璨的文明帶來了這兒,並生根發芽。
沒了那個男人的注視,棚外的雨點開始越下越大,就像是一群越出牢獄的死囚一樣。重獲自由的感覺是那麼的妙不可言。
“不能,大人。”雷穆斯聽上去有些小聲的回答著。
“你知道為什麼嗎?”
“不...不知道。”有些稚嫩的聲音猶豫了一下“這裏,離那兒太遠了。”
“低下你的頭看一看。”男人依舊平淡的說道,嚴肅的命令讓空氣中的陰冷又加重了幾分。雷穆斯順從且迅速的照做。
“你要記住,我的養子。”男人加重了語氣,連那些重獲自由的雨都被話語的餘震驚得發抖“你的腳下踏在哪裏,哪裏就是古雅努斯。”
那雙眯著的雙眼緩緩睜開,漆黑的眸子依舊眺望著前方無盡的海洋和那個彼岸。肆無忌憚的雨點逐漸變得小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