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浮屠穩坐在主座上,她不說話,沒有人開口亦沒有人動作,任由島外戰火連天。
“夫妻對拜!”
二人拜過白浮屠,起身對拜,屋外的族人們卻突然安靜下來。
盤旋的禿鷹越來越多,有人喚道:“看那鷹身上有什麼?”
有人毫不猶豫地打下一隻,鷹的雙爪上纏繞著紅色的綢帶,綢帶上寫了字,墨色已然斑駁,顯然年代已久,卻隻有四個字而已——阿不,阿穆。
“什麼阿不阿穆的……”那人起初以為紅綢上有什麼玄機,就是有點毒也比莫明其妙的四個字有意思,正念叨著,才發現喜堂上兩個人的身子都僵住,望著他。
“等什麼,快行禮啊!”白浮屠有些焦急道。
“拿過來。”慕白卻隻溫聲開口。
那人怔怔的,連忙疊好送了過去。
慕白隻是淡淡掃過一眼那綢帶,塞入白穆手心,“阿穆,你當真想好了?”
白穆的臉被蓋頭遮住,並看不出什麼神色,隻是僵直的身子良久不動,似乎正在打量手上綢帶上的字。
阿不,阿穆。
連理村連理樹的傳說,有情人若將名字寫在一起,綁在連理樹上打好同心結,便會生死同枝,世世不離。
那年她被野狼襲擊後昏迷不醒命懸一線,那個人便綁了整整一樹的同心結,日日在她耳邊說他還活著,她便不會就此死去。
阿穆,我和你的命綁在了連理樹上,再也不會分開了。
白穆突然撩起大紅的蓋頭,燦若朝霞的臉龐在紅妝點綴下格外耀眼,她坦然地凝視慕白,熟練地抽出身上的匕首,“撕拉”一聲輕響,紅綢斷成兩半,阿不與阿穆的名字各自分開。
白子洲向來風大,白穆隨手一扔,斷開的紅綢便隨風散去。她轉而拉住慕白的手,輕輕抿唇,道:“還有最後一禮。”
“夫妻對拜!”
喜娘再喚一聲。
喜堂重新恢複熱鬧,隨著一聲“禮成”,更是將氣氛推到了至高點。
三禮過後,該是新娘入洞房了,但喜娘並未有再作聲的打算,族人們也都安靜下來,一瞬間喜樂的情緒漸漸沾染了凝重。
慕白突然將白穆抱入懷中,隻在她耳邊輕聲道:“一切照計劃行事。”
白穆點頭。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兩人迅速分開,族人們也迅速分為三批,各自撤離。
戰事在前。
誰人都不敢輕視。
白子洲隻是一座孤立無援的海島,數百年來隱世而居,從未像此刻這樣被重重包圍。盡管島上大部分族人擅武,可以說是高手如雲,但大規模地作戰,或者說海戰,比起商洛與東昭,他們毫無優勢。
更何況總歸有些不曾習武的婦孺,已經老去的病弱者,還未長大的孩童……
白穆帶著沒有自衛能力的族人照計劃躲入族中禁地,那裏布了陣,機關重重,且隨處都埋了劇毒,從來隻有族長帶領才可進出。
事先慕白已經教會她進陣的方法,白穆記性好,順利地帶大批族人穿過布陣,進了一處隱蔽的石室。
石室寬敞,顯然是轉為避難所建,除了白子洲最常見的各種藥草,水糧和簡單的生活必需品一應俱全。族人們並未驚慌,一直以來安逸的生活和對白氏絕對的信賴,使得他們隻需看到白穆的身影,甚至隻要白氏的一句話,便能放下心來。
隻是時間一長,石室中與世隔絕的安靜還是使得忐忑與不安的情緒漸漸攀升。
白穆一直沉默不語。
此戰若真打起來,一個不小心白子洲便是滅族之禍。白子洲所倚仗的,也不過是“神秘”。
商少君並不知曉白子洲真正的底細,必不會輕舉妄動。而他們若誠惶誠恐手忙腳亂,隻會露出他們底氣不足。因此一切照常地準備婚禮,讓人誤以為他們有恃無恐,至少先在氣勢上壓製對方。
現在應該已過四個時辰,夜濃。
慕白借著這三日準備婚禮的時間,用掛在樹上的喜幅布陣。但他自己都說近幾年才開始研究那門玄妙的東西,恐怕並不熟練,隻能阻住他們一時無法入島。
若是要打,現在外麵應該已經如火如荼了。
白穆沉了沉心。
白子洲也並非毫無勝算。
慕白心細,又有遠慮,早在他們回白子洲之前,便與晏彥再見過一麵。那時她還不解,卻也沒多問,直至商少君出現他才笑稱早料到他二人若成婚,定不會順遂,而商洛與白子洲之間橫亙著東昭,商少君要有動作,必得借東昭之勢,因此擇機與晏彥做了筆交易。
晏彥登基雖是靠的商少君,但商少君趁機發兵,也占了他不少便宜。如今他皇位不穩,的確還有需要商少君助他的地方,但……商少君能做到的,白子洲何嚐不可?
與慣常在背後插人一刀的商少君合作,還是與“一諾千金”的白子洲少主合作,晏彥心中應該清楚得很。
因此這一戰,商少君借東昭的勢,隻要晏彥尚還有點腦子,便該幫著白子洲倒打一耙。倘若一切順利,身在險境的恐怕不是白子洲,而是商少君。
白穆掐著時辰,還差計劃的最後一步。
“我有些擔心外麵的戰況,白芷帶我出去看看,你們在這裏等我回來接你們出去如何?”白穆起身,聲色清朗。
族人們都知白穆不會武,紛紛勸道:“外麵危險,少夫人還是莫要以身犯險,少主會解決好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