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突然滯住,黃天白日,卻在那一瞬萬籟俱靜,連呼吸都聽不見。
白穆沒有回答。
“回到……商少君身邊,是否也恰好是少夫人心中所想?”
又是許久的沉默,白穆才緩緩道:“你們便當是吧。”
***
平成六年,夏。
洛家大勢早去,柳丞相被捕斬首,曾經的新帝政權穩固,朝廷一片欣欣向榮之氣。然而,平靜了三年的皇宮,竟再次有刺客闖入,意圖劫走貴妃。被捕刺客稱乃是前穆丞相死忠,欲替穆丞相平反,伏蟄多年後看準皇帝至寵桑貴妃,欲以她為人質要求皇帝重查穆丞相一案。
皇帝寵愛桑貴妃眾所周知,刺客劫人不成反將桑貴妃重傷,聖怒之下皇帝下旨處斬所有刺客,並向已死的“穆丞相”問罪。
挖墳開棺,挫骨揚灰。
官文一出,震驚整個商洛。
當年穆丞相頗得人心,先皇突然下令,一夜之間滿門問斬已經讓人費解不已,但事情已經過去二十餘年,無論當年犯了多大的罪,死者已矣,如今竟還要開館鞭屍?
議論紛紛必然少不了,但很快,眾人議論的話題就從穆丞相當年到底是否有罪,轉移到了桑貴妃的專寵,是否合適?
新帝登基六年膝下無子,桑貴妃受寵三年仍無所出,遇刺受傷,處死刺客便也罷了,連過世的人都不放過,究竟是皇帝太癡情,還是……女子乃妖孽?
當然,也有嗅覺靈敏者,認為堂堂一國之君,不至於為了一個女子要做出掘人祖墳這種缺德事,其中定有其他陰謀。
然則,無論世人怎麼議論,聖旨已下,斷無收回的可能。短短七日時間,商都聚集了各界人士,有看熱鬧的,有想探究竟的,也有來“見世麵”看看到底如何掘人祖墳的,總之是熱鬧非凡。
而商都的皇宮內,卻是格外冷清。
曾經受寵的兩宮妃子,都有許久不曾被皇帝召見。太後整日瘋瘋癲癲地念叨著“你們都恨我”從東宮蹣跚到西宮。新貴們整整齊齊地跪在虔心宮外求見皇上,請皇上收回掘人祖墳的成命,更有膽大者直言道“會被載入史冊,遺臭萬年”。陵安整日紋絲不動地守在殿外,頂著一雙紅腫的雙眼,不知是因為太久不曾安心入眠還是流過太多眼淚。而商少君,一直閉門不出。
直到這夜,陵安在門外輕聲道:“皇上,娘娘已經出現在東都,慕白在東陵附近蟄伏數日,二人都隻身一人,此前出現在商都的白子洲人亦全數退去。”
螞蟻般的黑影眨眼將整個皇城淹沒,從八扇大門分別流出,迅速分散在皇城各個街道,悄無聲息地消失不見。
陵安隨著商少君一道,剛剛出了宮門便換了一輛馬車,但馬車才剛剛走出沒兩步,又停下。
“皇上,一位自稱姓白的姑娘求見。”
商少君正坐在馬車上把玩手裏的玉佩,聞言抬眼掃了陵安一眼,陵安馬上低頭垂目。
商少君沒有出聲,馬車外也沒有什麼動靜,半晌,他才推開車門,一陣涼風吹開車簾,他輕而易舉看到馬車外三尺處站著的女子,身形便又頓住。
陵安掃了商少君一眼,忙拉開門簾,商少君順勢下了馬車。
白穆今日穿了藕紅色的長裙,盡管外麵罩了一件黑色的披風,她的臉色仍舊被長裙映得粉紅。一行人沒有火把,隻有清涼的月光傾瀉而下,顯得她清漾的眸子更加水潤。她靜靜地立在三尺之外,有風滑過,衣裳拂動,許是聽到腳步聲,她抬頭,見到眼前的人,眸子裏就滑過一抹柔意。
“阿不,”她彎眼笑著,擁住身前的人,“我們回家吧。”
她踮起雙腳,擁著他的頸脖,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衣裳似乎還沾染著夜露的濕氣,身上還有未散去的絲絲血腥味兒,透過馬車的縫隙還能看到就在身後的紅磚綠瓦。
又回來了呢。
好不容易,一次次地逃出去。卻又一次次地回來。
就這樣吧。
她和他的命運,早在多年前,或是淩河邊,或是連理樹底,或是商都城門前,便糾纏在了一起,盤根錯節,放不下,解不開,斬不斷。
是愛是恨,至死方休。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家裏有點事,可能更新不了,盡量吧~貓撲中文www.mp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