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入了六月,氣開始轉為炎熱時,太皇太後在宮外為元清選的那處宅子,才完了工。
後頭太皇太後又下了懿旨,命禮部挑了好日子,送元清出宮去。
於是到了六月二十二的這一,太皇太後一大早就叫隨珠去領了元清到跟前來話。
元清進殿時,麵色和善,眉目間是波瀾不興的。
太皇太後免了她的禮,衝著她招了招手:“今兒就要出宮了,你還有什麼缺的,什麼想要的嗎?往後要進宮請安,就得遞牌子等傳召,再沒有如今這樣方便的了。”
元清突然之間,鼻頭就酸了酸。
都過去了一個月了,她其實還是放不下那知道的事。
這一個月以來,她看似心情好了很多,對誰都是和和氣氣的,再沒有了往日的囂張與跋扈,可她自己再清楚不過,那是因為那件事情,始終橫在她心裏,是一根拔除不了的刺。
她在那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可以囂張的資本。
元清踩著細碎的步子近了前去,挽上太皇太後一條胳膊:“我什麼也不缺,也沒什麼特別想要的,有老祖宗做主,那宅子一定什麼都有,也什麼都好。老祖宗不要難受,不過是遞個牌子的事兒罷了,就像姑母當年那樣,不也是成的遞了牌子進宮來陪您嗎?”
太皇太後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
她和慶都,又怎麼會一樣呢。
慶都是婚配嫁人出宮的,又是從就跟她感情好,出了宮,成的還往宮裏頭跑,這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
她呢?
太皇太後看著她,眼神越發的愛憐起來。
她這回,是自己個兒要躲出去的。
這深宮之中,她避恐不及,怎麼會成往宮裏跑。
太皇太後長歎一聲:“其實上回,容兒跟我了幾句話,想不想聽?”
元清眼中閃爍著光芒,眨了眨:“您,我聽著呢。”
她眼中的光芒,沒能逃過太皇太後的一雙眼,於是便更加的心疼起她來。
這些日子她總在想,難道真的因為寒了心,就再也不肯對旁人有半句真心話了嗎?
這不是榮昌一貫的行事與作風。
後來,她就想明白了。
榮昌啊,這是怕了。
她怕將來沒有人能再為她遮風擋雨,更怕有朝一日龍威震怒,雷霆之勢下,她又到哪裏去尋求庇護?
這會子她眼中的光亮,是對未來抱著希望的。
太皇太後心下一酸,手臂微微抬了抬,撫上她的頭頂:“容兒,一家子的骨肉至親,到死,都是骨肉至親,打斷了骨頭連著筋呢,她拎得清。”
……
送了元清出宮後,元邑領著衛玉容回了儲秀宮去。
衛玉容的臉色還是不大好看,對著元邑時,也沒有了往日的笑臉。
元邑心下長歎,打發了殿內服侍的奴才們,上前兩步,長臂一撈,把人帶到了懷裏。
衛玉容眉頭一擰,奮力的就想要掙紮開:“萬歲這是做什麼?青白日的,給人看見了也不怕叫笑話。”
元邑知道她在氣頭上,自然不會鬆開手,反倒揚了笑:“誰愛笑就叫誰笑去吧。容娘,這都一個多月了,你的氣,也該消了。”
衛玉容一眼橫過去:“我怎麼敢跟萬歲爺置氣生氣?”
“你啊。”元邑把長臂緊了緊,下巴往她肩膀上擱了過去,“那隻玉雕,原本是我偷偷留著,要送你的。”
衛玉容一愣。
那隻並蒂蓮的玉雕……徐明惠臨死都要死死的攥在手裏的玉雕……
元邑這一個月以來,一直都知道她在計較什麼,在氣什麼。
現在他,是留著要給她的?
衛玉容咂舌:“萬歲打量著蒙我是嗎?既是要送我的,緣何卻到了昭嘉皇貴妃的手上去?”
元邑對她這個語氣非但不生氣,反倒愛憐極了。
他的容娘,人前人後都是個大肚能容的模樣,言行舉止都是個典範姿態,從不會與人呈口舌之爭,更少有言語奚落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