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奔跑,像一陣風。

一陣不知從何處刮來的風,時而猛烈瘋狂,好像兒時為了見到思念已久的母親離家出走一般;時而溫柔安靜,就如認真在做“胖妹”時的那個我。

我努力向前,奔跑了歲月。把心當作指南針,大人的教導離我十萬八千裏,不是她們追不上,可能是我太想快跑。上一代的陰差陽錯,致使從母親未下狠心打掉我那一刻,注定了我將無人領航,而我還偏偏自不量力地以為自己有做海上燈塔的能力。

從高校逃離,世界的那頭,老餘一直在老家待著,腫瘤的並發症漸漸嚴重起來,我是步入社會的人了,能夠創造經濟價值的人了!一切都預示著我將要為這個腫瘤做點什麼。

自從初中轉學,我也走了以後,老餘就再也沒有出過遠門。後來爺爺和阿大叔叔相繼過世;小時候常常一起躲在被窩裏講鬼故事的二堂姐,患上了精神病,檢查說是腦子缺了某根神經,被送進了三院;小姑姑和姑丈離婚,改嫁到城裏有大宅子的老男人家……一個家族,十年間,變化之大都快趕上劇本了。人們開始低聲細語,大肆談論著這個家的是非。麵對外界的指指點點,當事人有了想要扭轉言論導向的想法,加入大軍一同攪局,卻把自己推向永無止盡的喧鬧中。

老宅裏的親戚們紛紛舉家搬離,原本安寧的家發生了許多重大變故,而我或都沒有在場。這就形成了以年作單位的記憶斷層,如同生長到某個階段的我,冒然被連根拔起!於我而言根本屬於0記憶,那幾年家鄉的綠瓦青苔,或仰賴這片熱土生存的一切生命,有節奏的同我的記憶斷裂、分離,時間膠囊被埋在了當年的齊耳短發裏。

我隻能痛苦地經曆著從0到1,有意無意地拿別人的記憶填補斷層。也許一心為了追求真相,大腦沒有產生想象中的排斥反應,斷層和斷層之間盡量交織在一起,我注定要一生遊離在模糊和確定之間,行走在真與假,是與非的兩端。偏離真相,或者偏離就是真相。說到底“填充的記憶”都加了主觀佐料的,終歸不是我的記憶!

那些年媽媽在忙著做生意,妹妹餘忻當時年紀尚小,因無人看管便輟學在社會上遊蕩。正當青春叛逆期,交了一群社會上的朋友,成了別人口中夜不歸宿,不學無術的野女孩。老餘自身難保,他開始嘔吐,好幾次出門還忘記帶鑰匙。他漸漸看不清東西,存折簿上沒發病前辛苦工作存下來的一點積蓄也慢慢消耗殆盡,坐吃山空的老餘想教育餘忻難免心有餘而力不足。由於沒錢去大醫院做檢查,腫瘤在所有人(包括病人自己)知情亦不知情的情況下漸漸長大,如同我跟餘忻從少不經事長成大姑娘一樣。當然,當年的萬元手術費才是被錯過的最佳治療期。

窮人往往對於真相知道的太晚,就算一開始就知道了,也無濟於事,還不如晚點知道。一個腫瘤生在了富人家,待遇可就大大不同了。老餘、母親、餘忻和我,都一樣,有爹生,沒娘養。靠自己沒問題,有沒有想法好像是改變的關鍵點。年少輕狂的我深諳這一觀念。

華燈初上,人群吵嚷。一對身穿情侶裝的年輕男女逛到了橋上,女生一臉幸福在男生耳邊竊竊私語,兩人你推我搡膩膩歪歪,熱戀的魔力就是自動過濾周遭的一切,紅燈綠影小夜曲,十裏霓虹不如你。隻看他們想看得,聽他們想聽得,心變的很小,小到隻容得下彼此。這對情侶在一家衣服攤前駐足,女生對男生說,“這些T恤好看啊,咱們買兩件吧?”

“是啊,這可都是今夏新款,就比進價多五塊錢賣你們。質量不保證是上乘,但肯定不比沿街店麵裏的差,價錢還便宜這麼多。”陌生的城市車水馬龍,稚嫩的聲音來自小餘葭,從學校不辭而別,我就將蓄謀已久的計劃付諸行動。

“嗯,是挺好的。”

“我看女生穿S的就行,男生穿L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