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四年。從我們認識到那一刻意外見麵,四年的過往煙消雲散,腦子裏一片空白。我以為看到那張臉,如果不會哭,至少會難過。可是什麼都沒有,沒有就是沒有。我們這麼近,又那麼遠,好似注目眺望,遠方出現威風凜凜的身姿,屹立在高處,耀武揚威。方文仁從車裏走下來,身邊有了新麵孔。
方文仁朝我們走來……
“好久不見。”沒想到率先說話的是我,像搶答成功一樣。
“好久不見。”
“再見。”我看向那個女生,禮貌性的點頭微笑,上了車。
“我…我們先走了,再見,再見啊美女!”就算遇到男神也沒見玫琳這麼緊張過。
玫琳啟動了車,看向倒視鏡。
“玫琳,別說話好嗎。回家吧。”
“這個手電筒怎麼沒電啊,黑漆漆的看不見。美葭,幫我看下這手電筒是不是壞的……”老餘握著新買的手電筒,摸索著開關,嘴裏一直在嘀咕著,抱怨商人狡猾,賣了一個壞的給他。我揉了揉眼睛。車開出了停車場,一路往家的方向開,越開越遠。
從小我就知道該怎樣掩飾才會讓別人覺得你是個正常人,大家都是正常人。風平浪靜之下隱藏著即將來臨的風暴,時時刻刻準備著,像有大事要發生。
人們除了祭奠死亡,似乎還有很多需要祭拜的事情,隻是少了盛大的儀式感,在心裏無聲祭奠。西裝革履的市紀委書記對著鏡子衝涼,心裏默默祭拜被自己間接轟下台的官員;飽受繼父虐待的女孩回家的路上提前祭奠繼父的死亡;身材走樣滿臉怨氣的少婦偷窺丈夫的手機祭奠外麵某個不知廉恥的小三。我似乎也早就在心裏參加了一場祭奠青春的葬禮,沒有死氣沉沉的白事樂,周傑倫的《夜曲》當背景音樂,明媚溫暖的陽光做烘托。一片空曠的草地上,綠茵之下,我帶了一頂太陽草帽,那些喜樂和悲泣,脈絡分明。閉上眼睛,奉上一枝待放百合,簡單地埋葬了青春。
老餘總是睡的很早,七八點的樣子。我也有過類似的經曆,屬於老宅時光。現在,不熬到很晚,很難入眠。老餘上了個廁所,安頓好老餘回房間休息,我換了件往日最愛的白色襯衣,衣領兩朵金屬百合樣式的扣飾總能讓人無端開心起來,並且耍了點小心機,因為我的皮膚偏白,以至於白色更襯膚色了。找來大地色的七分褲搭配、卡其色棉麻質地的單肩包,沒有忘記要帶一件薄薄的、深藍色外套。每一件自己認可的單品穿在身上,似乎讓我找回了什麼。我來到馬帥的餐廳,幫其整理賬目。
八點多,店裏的客人正安逸的享受親朋好友聚餐的歡樂。我到前台電腦桌前坐下,領班小陳忙前忙後,永遠無法滿意的的客人總能讓服務工作者應接不暇。我打開用友,翻看一個月的明細賬,腦中想著什麼時候自己的工資能達到繳稅的標準呢?像我這樣熱情繳稅的公民,不多了吧?每消費一樣東西,商家就綁架消費者上繳17%增值稅,一百元永遠買不到同等價值的商品。我似乎開始懷念老宅砍柴生火的日子,平淡無奇,卻也不失趣味。大自然的生活,沒有太多商業化,依靠大山豐富的資源,自給自足,連保家衛國這種事,都是村民自發性行動。想象終歸是想象。過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店裏還是一片熱鬧。利潤表還沒做完,玫琳、薑芸、胡茬老劉和施少如約來到餐廳。
“餘葭,做賬呢!”施少手裏捧著兩瓶酒,伸長了脖子,頭轉向電腦。
“快收尾了,你們到花旗包廂吧,馬帥提前留了。”
“餘葭,終於看到你了,瘦了,瘦了。”老劉的胡茬好像少了許多,顯然有人已經適應婚後的幸福生活了。
“是啊,好想你們,哈哈,最愛聽你們說我瘦了。”看來壓力有助於減肥。
“好啦,我們先進去吧!”玫琳轟走了大夥,湊到我耳邊,“今晚有驚喜哦!忙好了快點進來。”
“什麼啊?神神秘秘的。”驚喜?死氣沉沉的日過得久了,聽到這個詞,絕對不是激動,而是輕鬆——淺淺的、淡淡的。陳領班領著一幫人走了。玫琳一席長裙,好像按耐不住嗑藥後的興奮,隨裙擺輕輕舞動。即使簡單的打個照麵、短短隻言片語也足以讓小夥伴們之間形成可怕的向心力。又過了半小時左右,我打印好報表放進包裏。“終於完成了。”我最大幅度地伸了個懶腰,雙手舉過頭頂合十,“好舒服啊。”這樣的肢體語言,陪老餘聽電視的時候有過很多,但都不是以成就感的心情去做。也許心裏的空缺,可以讓消耗的體力去填滿。
我常常相信人說的話,如果有一天,我不再相信一個人,那一定是我被騙慘。玫琳就是這樣的存在。確定是驚喜而不是驚嚇?世界上就是有這樣一種存在,有誰規定朋友必須是有求必應、妻子必須順服周到、下屬必須言聽計從……?人往往不按常理出牌,要想有容乃大,還需海納百川。你得接受這等怪象,沒錯,無條件接受。玫琳就是這樣一種存在,和她在一起,你不得不拿出戒備之心,隨時隨地被氣炸,又分分鍾被暖化。
關了用友,起身準備離開。馬帥走了進來,一身花露水……“餘葭,她們到了沒有。”
“早就來啦,什麼味道?”
“什麼什麼味道?”
“你身上的。”
馬帥嗅了嗅衣袖,依然是那隻聽話的哈士奇。“哦,男人的味道。”
“恭喜你長大成人了。噗嗤。”我開心的笑起來,不經意的輕微彎腰,低頭,在包裏找出報表,“這是報表,你要注意一下,進貨單……”突然,我好像看到馬帥身後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噔噔噔噔噔~我回來啦!surprise!”老娘差點沒把魂給嚇沒了,誰啊這是,我們的木頭星歸位了。
“你不是說下個月回來嗎?”我轉向馬帥,看到他傻笑的樣子似乎明白了什麼,“哦,原來你們一夥人串通好了,說什麼一起吃宵夜,加餐呢!玫琳還特意囑咐我要穿的正式點,我當見總統呢!穿那麼正式——你們都是一夥的。”
“還有更大的驚喜。”阿木遞過來一個盒子,“要回來之前,隨便去大減價貨櫃上給你拿了個禮物。”
“會爆炸嗎?”
……
難道玫琳真的破天荒誠實了一把?木頭回國的確是個大驚喜。似乎沒什麼變化。我原以為,再見麵時,也許就見到一個從頭到腳煥然一新的人了,連骨子裏都散發出一種隻有遠洋才有的摩登氣息。可是阿木,還是那個阿木,衣著和從前一樣,簡單、幹淨、筆挺。神采奕奕的講述著國內外的氣候差別,他還抱怨起國內交通混亂,國外的海鮮多麼多麼牛……我隻能吃著明蝦,眼巴巴的望著他,記得這種感覺曾經在大姐身上預演過。
大家難得重新聚到一起的感覺真好,我真切的感受這裏的每一分一秒。因為世事無常,當你上了趟洗手間回來,天知道又會有什麼改變。
我真的去上了趟洗手間,回來的時候,方文仁真的已經坐在了我的位置上……wtf*?那是我的位置,我的位置好嗎?難道每一次這個人的出現,非得成全我的離開嗎?咦?那天那個女人怎麼沒看見,不會也去洗手間了吧?阿木這個殺千刀的,為什麼都不事先通知一聲,早知道我應該在洗手間補個唇膏、畫個眼線什麼的。相信我,坑你的除了朋友,不會有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