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的秋天並無特別之處。最最常見的行道樹,最最普通的鋼筋水泥建築。路邊一溜兒門頭不甚精致的小店麵。陽光沒有增添市景的明媚,反而讓幹塵更加輕快,蓬鬆地散落在建築物、路麵和植物上,到處都是。這是1999年的初秋。
李名茂和女兒走在火車站台上。綠漆柱子一根根從腳邊的行李箱旁略過。火車站去年剛修整翻新,月台也粉刷了一遍。李名茂大概37、38歲,膚色微黑,倒顯不出皺紋;且平日裏並不多曬太陽,李名茂顯得比實際年齡更年輕些。燙過的頭發梳成頂髻,很襯她微圓的臉;穿一套淺灰色製服。很是幹練爽朗的女人,眉眼間卻掩不住一絲甜美。李名茂身旁一個大氣的女孩子,正是她的女兒徐子平。
列車還沒有進站。李名茂又整理一遍路上吃用的物品,“媽媽臨時有事,不能陪你去學校報到。真的很抱歉。”“沒事,”徐子平並不見太失落,“這趟車明天早上到時,天已經大亮。Q市,以前咱們去表姨家時,也到過逛過。學校那一帶我也有些印象。”從小,徐子平就覺得自己有點多餘。父親和母親的注意力並不在自己身上,卻也不在對方身上。而是像兩條平行向前的鐵軌,卻被枕木固定成一體。徐子平不是個耽於情緒的孩子,和同齡許多女孩不一樣。
本來今天父親要送自己。可是臨出發的這幾天,徐長昌似乎遇到些麻煩事突然變得比往常更加忙碌。今天一早,和女兒說了聲抱歉,就匆匆出門。
母親有點無措。在女兒麵前,李名茂會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不恰當地說,甚至可以稱為自慚形穢——隻需想一想,有一個男人,總是越過你的肩膀、掠過你的眼神,將注意力放在另一個人身上,這樣的行為持續了許多年,李名茂不可能一點也沒有吸收了判斷標準。她覺得自己需要解釋:“子平,你陸阿姨讓我提前去深圳,是為我好。她才開始和人家搭夥做生意,很多事情也沒有把握。我早點去,也早點把事情做起來。”徐子平有種奇怪的感覺,像是在跟夥伴說爽約的事。重點是自己將一個人去學校,原因重要麼?
氣氛一下子沉默下來。徐子平看著行李箱上的箱標。箱子是硬殼黑箱。李名茂說完自己的理由,覺得自己的心情又安定下來。自己說的沒錯,這個選擇確實是很難做出的。可是,女兒未必,或者可以說基本上不需要自己的陪同。這絕不是自己在逃避責任。李名茂隻是覺得陸笑笑更需要自己。李名茂當然不是覺得自己有能力回應別人的需要,隻是她容易緊張,總是認為自己即使是出於禮貌也要特別努力才行。
徐子平身高166cm,骨架較大,卻很瘦;臉架子容長型,額頭生得很好,圓而深廣。眼神有點酷。徐子平為什麼會報考警校?李名茂已經無從回憶。女兒的決定自己向來無法改變。孩子父親呢?哦,填誌願那陣他正為生意上的一些事忙碌。對女兒,他就像一貫做得那樣給予了最大的支持和鼓勵。於是,某個傍晚,李名茂正準備晚飯,子平從學校回來就告訴她自己報了警校。
一陣移動電話鈴聲響起。李名茂不用看也知道是誰。她接起電話,象征性的問答兩句,就準備把電話給女兒。是的,雖然徐堰今早連早飯都不及吃,表達了聲歉意,就出門了;但想必這會兒也正是空檔時間。徐堰問女兒是否上了車,安置好了行李;保證國慶的時候會去南昌看她。徐子平沒有太多情緒,隔天夜裏爸爸已經囑咐過她許多。徐子平朦朧地覺得,其實今天父親不必再重複表達一遍。徐子平無法,也不可能拒絕父親的關愛。父親那麼忙碌!可是父親跟自己似乎總有一小縫隙距離。母親的關心與閃避很容易就讓她明白,而父親雖然親近,卻不需要自己的觸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