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麵紅耳赤,下意識地說:“那都是誤會。”
龔亮大怒,吼道:“誤會?你有臉說誤會?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背地裏幹了些什麼?沒良心的東西!這些年我混得這麼慘都是你害的!別人都說我出賣公司機密,他媽的都是你出賣的!結果算在我頭上!我打死你!”他抄起一個煙灰缸砸在安定頭上。
安定捂著頭大叫,突然發現自己還在床上。
原來是做了個夢。
他看了下手機,淩晨四點半。他還能睡一會兒。但是他心有餘悸,竟然再也睡不著了。他又瞪大眼睛望著天花板。他在床上翻來滾去,翻了無數個圈,時間一點一點地熬到五點。
距離天亮還有很長的時間。
他走到陽台上感受夜晚江城的風。
他竟然聽到鄰居家傳過來的呼嚕聲。喊聲震天!安定十分羨慕,他已經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了,可是精神和身體偏偏很疲憊,晚上眼睜睜地睡不著。
過了會兒,鄰居家傳來一個男人憤怒的叫喊,接著是女人的驚叫,那陣呼嚕聲也沒有了。鄰居家裏乒乒乓乓響個不停,夾雜著男人的咒罵和女人的哭叫。
安定聽明白了,原來男人出差了,女人偷情,把相好的叫到家裏來了,晚上巫山雲雨……沒想到丈夫卻提前回家,然後發生了這一幕。安定冷笑,電視劇裏的狗血情節竟然發生在自己身邊。
反正他睡不著了,幹脆搬個凳子坐在陽台上聽這兩男一女的鬥爭,這倒是一個好節目。
天亮了,鄰居家也消停了。
安定打著哈欠伸了個懶腰,悲觀地預測到今天白天的精神又不會好到哪兒去。
到公司後,他勤奮地工作,積極地和業務員一起拜訪客戶。
下午下班後他一個人去快餐店吃飯,碰到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小夥子偷東西。被偷的人渾然不覺。他打算叫喊,提醒被偷者,小偷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察覺到小偷身邊似乎有好幾個人都在不懷好意地看著他,意識到這些人都是小偷的同黨,他害怕遭到報複,隻好保持沉默。
他低頭吃飯。
小偷走後,他聽到一個老年人的哭喊:“我的錢包被偷了!我的錢包沒了,抓小偷啊!”老人著急地哭起來。快餐店裏的人漠然看著他。
安定聽到一陣相機快門的聲音,很多人都在拍老頭子哭。他不忍心繼續聽下去,起身結賬。他路過幾個年輕的小姑娘,看到她們在發朋友圈:“一個老爺爺的錢包被偷了。小偷真是可恨,連這樣的老爺爺都能下手。還有一點點人性嗎?”
安定走出大門,回頭看了看茫然失措的老頭,心中的那股愧疚感更加強烈。他想起來,龔亮離開那天請他喝酒,龔亮喝多了,也哭了起來,眼神和這個老爺爺一樣絕望。
他猶豫著要不要找龔亮承認錯誤,可是他沒這個勇氣。龔亮會瞧不起他不說,甚至可能報警,他現在在公司的職位也保不住。他在公司待了兩年多了,交了兩年多的社保,江城規定連續交社保三年才能買房,中間不能停。萬一他從公司辭職了,不一定能迅速找到工作,社保的問題就嚴重了。
他說服自己,暫時不要去找領導,等以後再說。
時間能夠衝淡一切。
晚上他又睡不著了。工作的壓力,生活的壓力,對龔亮對老頭的愧疚,對未來的茫然,令他極其煩躁。他現在連個女朋友都沒有,家裏的人催促了很久。
他不想重複徹夜難眠的悲劇,於是選擇再吃安眠藥,邊吃邊抱怨,媽的,為什麼讓老子失眠,老子寧願被人砍幾刀也不願意失眠!
可是他的心事太多,吃了安眠藥也無濟於事。他不敢加大安眠藥劑量,害怕以後離開了安眠藥就再也睡不著了。他堅信,現在的失眠是暫時的,不會持續太長時間。等他調節好自己的心情,失眠自然就隨風飄散了。
他這樣自我安慰。
但是安慰不管用。他又輾轉反側了一個晚上。今天晚上隔壁沒有傳來如雷的鼾聲。
四周一片寂靜。
睡不著啊!
煩躁!
安定想大聲嘶吼,發泄心中的鬱悶!
這樣的時間夜晚持續了大半個月。安定百般無奈,隻好加大安眠藥的劑量。剛開始吃一片,後來兩片,三片,一直吃到五片。
他不敢再增加劑量,不然恐怕自己要在睡夢中猝死。
一個月過去了,他的睡眠質量沒有得到改善,當月的銷售業績也沒達到心中的預期。但是銷售的壓力和失眠的痛苦比起來,完全不能相提並論。
這天早上,他站在鏡子麵前,看著頭發亂糟糟的自己,眼淚和黑眼圈十分嚴重,皮膚也粗糙了很多,簡直蒼老了十歲。
他拿起杯子刷牙,卻刷得牙齦出血。
他憤怒地把杯子和牙刷站在地上,用力大喊:“我想睡覺!睡覺!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