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這裏才兩個星期,就已經滿身傷痕,親眼看著無數學生被打得服服帖帖,甚至有人被打得自殺身亡。自殺成功的人還算是幸福的,有的人割腕自殺卻被及時發現,被阻止之後,接踵而來的懲罰更加殘酷。
有的人跳樓,卻沒摔死,因為二樓以上的陽台都被鐵柵欄攔住了。逃跑失敗的人被抓回來後,收到的懲罰同樣恐怖。當年日-本侵略者嚴刑拷打革命人士的手段也不過如此。
所有的學生都對學校恨之入骨,順帶著對父母也恨之入骨。
父母為什麼要把他們送到這種地獄來?難道就這麼痛恨自己的孩子?
這樣暗無天日的生活他熬了兩個多月。按照學校的規定,他起碼還要熬三個月,父母才能來學校看望他。
其實來不來也沒什麼區別。
這些父母對孩子的痛楚視而不見,反而證明老師用心。
有一天,他突然發現學校門口擠滿了人,很多人的手裏都拿著手機照相機拍照,有的人還拿著攝影機。他隱隱約約聽到“記者”“報道”之類的字眼。
這樣擠滿人的日子維持了三天。
到了第四天上午,老師在課堂上宣布:“由於部分居心叵測人士的阻撓,學校的正常運轉收到了破壞,暫時放假一段時間,什麼時候開學,等學校通知。”
程本和其他同學們都不敢歡呼,因為擔心這是老師的陷阱,一旦發現他們有逃離和厭學的情緒,老師就會進行體罰。體罰帶來的恐懼感已經深入到了他的骨髓。
到了下午,居然真的有家長來接學生了!
程本的父母也來了。
父母幫著他收拾行李。他站在父母背後,沉默地往學校門口走。
走著走著,一個記者模樣的人攔住了程本的父親,問:“這位家長,你為什麼要送孩子來這裏來活受罪呢?你忍心看到孩子被人鞭打麼?孩子的臉上還有巴掌印!”
父親惱怒地把記者推開一邊,叫道:“你們懂什麼?我知道怎麼教育孩子,不需要你來操心。我都是為了孩子好。等你有孩子了,再來問我這個問題。無聊!別拍別拍了。”
他望著脹紅著臉的父親,感覺極度地陌生。
……
終於回到了家,他卻感覺不到一絲溫暖。
父親掏出鑰匙開門的時候,鄰居的頭探出來,假裝關心地問:“孩子,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啊?是不是被人欺負啦?誰欺負你了,跟叔叔說,你爹媽不給你出頭,我給你出頭!天哪,誰這麼狠心,用鞭子抽你?”
父親無動於衷,打開了門。
程本憤怒地望著鄰居,張嘴就要罵人,但是卻罵不出口。
學校的體罰已經嚇得他不敢罵人。
他走進家裏。
母親摸著他的手,哭著說:“孩子,別怪我跟你爸,我們也是為了你好。以前你總是愛罵人,不聽話,現在不是不罵人了麼?這說明學校的教育還是有效的。”
他的憤怒再一次爆發:“有毛的效!我是你們親生的嗎?學校裏根本不是人過的日子,有的同學自殺了,死在我麵前!我好害怕!你們什麼都不知道!我為什麼罵人,因為他們說你們啊,說你們都是馬屁精,都是窩囊廢,除了拍領導馬屁,什麼都不會。我就是要罵他們!他們都是王八蛋!大傻逼!”
父親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咀嚼肌不停地上下抖動,說:“別的學不好,罵人的詞倒是記得住。我跟你媽行得正坐得端,不怕別人說。我倒是問問你,你為什麼從班級第一名掉到三十多名?”
程本的憤怒被委屈代替,說:“他們說你壞話,我還有毛的心思看書。學校的老師也是垃圾,不好好上課,總是想著開課外補習班撈錢,這樣的人有什麼資格當我老師?”
父親氣得一把砸碎一個杯子,說:“誰告訴你的?道聽途說也來亂講,說話還這麼難聽。老師教你罵人了麼?你要是再罵人,我換家學校,再送你過去改造!”
這句話比什麼都管用。程本不敢再說話了。
他去洗澡,看著鏡子裏的滿身傷神,不住地傷心落淚。他沒心思吃飯,徑直回房睡覺。
次日清晨,他從噩夢中驚醒,夢到自己又回到了戒網癮學校,嚇得渾身是汗。他走出房間,看到父親正在跟一個帶著厚厚眼鏡的人談話。
戴眼鏡的人說:“隻要戴上我這款頭盔,戴滿一個月,他肯定不會再罵人,我敢保證。”
他看到眼鏡舉起一款造型奇特的頭盔,感覺像是科幻電影裏的外星人腦袋。
父親問道:“真的管用麼?”
眼鏡極為自信,說:“絕對有效,隻不過前麵一個月會比較痛苦,不知道你們舍不舍得讓孩子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