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新鄭城落成的興奮中沒有多久,周愛群雖然還常哼著《華南虎與我們共見證》,但他發現,那個感性而功利的時代漸漸走遠了。主流意識形態為了配合新的時代,適時應景地開始推崇“清靜無為”道家思想,他曾經充實的人生變得平淡無奇,渾身的血管就像生鏽的水管,那些曾經激情四射滾熱發燙的血液從心髒出發流往軀體各處時,顯得不再那麼酣暢淋漓。
他們在家庭聚會日的安排通常是帶著周玉成到沈易華家裏吃飯,易華會在飯後為他們泡上好茶,但周愛群對品茶沒有多少興趣。飯後他通常會帶上周玉成登高遠眺,有時候也去俱樂部看場電影,或者就帶著玉成坐著公共軌道交通,在城區裏漫無目的地四處閑逛。他發現周邊的世界變得異常安靜,一切都秩序井然,一種落寞的感覺便不期而至,他常常無比悲觀地想到:還需要“再隔兩代人,才能經曆同一次命運。”
但周愛群畢竟是周愛群,這個持續不到一年的落寞期很快就過去了,他迎來了另一次長達十年的輝煌期,延續了大建設時期生命中應有的才華與激情。
在他帶著孫子四處閑逛時,很快發現剛落成的鄭城出現的問題。於是他自己聯係以前工地上熟悉的、如今同樣感到落寞的戰友們,與這些戰友組建了一隻三千人左右的隊伍,他自任師長。“周家軍”得到了組織的默認,這隻隊伍組建初期的兩年時間裏,主要任務在城市各處,尤其是一級城區發現老鼠的蹤跡,並采用各種手法消滅它們。
他們在城區各地布滿了粘貼板、老鼠夾,采取了火攻、煙熏、投毒等各類方式來消滅老鼠。他們也引進過大量的貓,但隨後發現貓的繁殖速度也像老鼠一樣快,為新城市增添新的不必要的麻煩,為了在兩者之間達成平衡,他們不得不兩者同時捕捉,將其中很大一部分俘虜重新放回了城市外部的荒野。但隨後這項具有挑戰性的工作便被機器人替代,新設計的捕鼠機器人身手敏捷,可以進入各類普通人難以到達的角落,更重要的是,他們自己可以通過數據計算得出結論,一個城區在生態平衡的前提下,允許存活和繼續繁殖多少隻老鼠。
於是,周家軍的師部轉移到二級城區,在這裏他的戰士主要作戰對象是蒼蠅和蚊蟲。隨著生物多樣性恢複的係統工程展開,也帶來不少難以預估的副作用,蒼蠅和蚊蟲的泛濫便是其中之一。不得不承認,周愛群的部隊在這項工作中對鄭城做出了傑出的貢獻。
如今,在市政大廈正東方的城市建設曆史博物館中的二層大廳裏,有一塊電子展板對這一短暫的曆史做了詳細的記錄。如果從這個展板上調出周愛群的3d全息圖像,就會看見,身穿米黃色迷彩服的周愛群帶著一頂藍色的安全帽,正奮力地將一麵旗幟插在二級城區某個廣場上,身後有四個戰友緊緊地跟隨他,他們分別伸出一隻手拽住那麵旗幟的一角,仿佛一鬆手,旗幟就會憑空消失一樣。紅色的旗幟上書寫著“讓公共廁所也纖塵不染”,當然對於這句口號新社會的很多年輕人都不大能夠理解,在這個展板下部有一個注解按鈕,不明白那段曆史的觀眾可以隨時從展板下端調出來查閱。
雖然,消滅蒼蠅和蚊子的工作在幾年後也逐步被新研發出來的機器人所取代,但這並不妨礙,周家軍繼續發揮自己不可替代的作用。這隻部隊最輝煌的時刻就是在三級城區的上空與麻雀的戰爭。那個時候,國家開始為一些部門和家庭配發單體便攜式飛行器,為了疏通空中航線,他們需要徹夜了解麻雀的飛行軌跡和出沒時間,並采取鳴哨警告、揮舞旗幟、人工木偶誘騙等綜合手段進行人工驅離,對於性質惡劣拒不配合的麻雀,他們采取了就地擊斃的方式。
十多年後,這些與昆蟲和小動物戰爭的作戰主體,逐步被都被機器人取代。周愛群的師逐步裁員到一個營,然後改編為一個連隊,最終逐步全完遣散了。失去部隊的的周師長開始了與人的戰鬥,他依然喜歡一些年輕人稱呼他為“師座”。
在進入退休期後,他曾經有3年時間在鄭城民政廳下屬的移民委員會的公民義務執法大隊工作。這份工作雖然沒有報酬,工作成績也不在記錄在身份信息卡上,但他卻如魚得水,這份工作成為他抵禦晚年落寞的唯一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