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甘地從想要成為一名中學書庫的圖書管理員,到想要成為一名創作者,這個理想的轉變來自於中學二年級上學期的一次遊行,當他第一次看見了莊邵光之後。
就在二中迎接“那個落後地區”的城市信息管理考察團一年後,二中又接受了另一項政治任務,那就是歡迎從“那個落後地區”考察歸來的創作者。為此,馬甘地的眉毛被碳條筆描得又寬又黑,臉上被塗了兩團紅色的油彩,手裏被塞進了兩束塑料花,和二年級十八個班同樣濃妝豔抹的同學們一起,被安排在人民廣場站四周,沿著廣場四周排成一個圈。
人民廣場站,是“聯邦之心”的心髒,也是這個世界的中心。聯邦居民代表大會的會議總部大樓就在這個廣場正北麵,這是一排高聳入天空的三層淺藍色樓房。樓房的外立麵鑲著和人民廣場玻璃穹頂一樣的淡藍色玻璃。這是地鐵區為數不多的三層獨立建築物,馬甘地第一次看見這幢美麗的建築物大概是三歲左右,他騎在父親馬清風的肩上,那一天仿佛是一個節日,在廣場前的大理石地麵上,擠滿了歡樂的人群。他們拿著氣球、鮮花,身穿代表各條地鐵線的顏色鮮豔的衣服。從父親的肩上看著這些攢動的人頭,以及人群映在聯邦會議總部大樓玻璃幕牆上的影子,馬甘地覺得他們就像歡樂的溪水,而自己也正是這七彩溪流中的一員。
在馬甘地看見莊邵光那一天,他和同學們排成的隊伍從聯邦會議總部大樓的玻璃幕牆邊經過時,他同樣也看見了自己的身影,他也是流過這裏七彩溪流中的一員。那天的天空格外藍,總部大樓整個身體和廣場的穹頂一樣,都被天空映襯得閃閃發光,似乎它自己就是天空的一部分。
他和同學們排成的長長隊伍,被安置站在遊行花車將要經過地段的兩邊,在廣場四周形成一條與前來圍觀的居民們分開的隔離線。馬甘地感覺那天的陽光特別刺眼,遠方的地下隧道出口和等待的人群手握的鮮花,都因此泛著鋼藍色。同學們的隊伍和圍觀的人群一開始都在安靜地等待著,等待即將從遠處泛著鋼藍色光芒的二號線隧道口駛出來的花車。
另他意外的是,創作者的花車並沒有從隧道中駛出來,而是由50多人從隧道中推出來的。他們推著一列真實的列車車廂,在軌道上緩緩滑行。這輛車周身都紮滿了彩色綢緞做成的花朵,在車廂的後半段,坐著一隊由10人組成的樂隊,他們敲著鑼、打著鼓,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這些有節奏的聲響更增添了現場的歡樂和熱鬧。在花車後邊,還有20名工作人員用紅色鮮花纏繞的繩子牽引著另一輛車廂,這列車廂裏裝滿了散發著墨香,剛剛從印刷廠生產線上裝訂成冊的莊邵光的最新作品。在這兩輛列車行進道路的兩邊,各有20名年輕的女同學,身穿著獨立日才穿著的製服,她們人手捧著一摞打印在粉紅色紙張上的“喜報”,向沿途圍觀的人群們遞送。在20名年輕女同學身後,是20名跳著扇舞的中年婦女,在她們之後,又是20名踩著高蹺的中年男人。他們魚貫從隧道中走出來,配合著鼓點和音樂,將歡樂和驕傲瞬間充滿了整個人民廣場廣闊的空間。
“創作者來啦!”在隻聽見鑼鼓聲、還沒有看見花車前,不知道是誰從安靜等待的人群中突然爆發出這麼一聲大喊。隨著這聲大喊,馬甘地與同學們組成的人體隔離帶立刻就被身後無數瘋狂的人群衝得七零八落。
人們開始向廣場北端二號線隧道口爭相擁擠,他們都希望第一時間看見花車,第一個目睹創作者的尊容。在花車進入人民廣場後,馬甘地被擠在人群之中。他隻能從縫隙裏看見端坐在第一輛花車車廂中的莊邵光。
“他一根頭發都沒有,但是白色的胡須卻垂到了胸前。他安靜地坐著,眼神清澈,他沒有與任何人握手,也沒有起身向人群點頭。像是一片沉寂的湖水,”多年以後,馬甘地會這麼描述他第一次看見莊邵光的印象。
他正是那位海報上的畫像人物,他看上去比畫像上的輪廓更加清晰,膚色也更加紅潤。“那是他寫的書!”人們又爭相指著後邊那列車,在他們與創作者握手的願望沒有達到後,他們又瘋狂地圍堵在後一輛車前,等著派送一本剛印刷出來的,散發著溫熱墨香的書。他們興高采烈地說:“那是他寫的,但也是我們的。那裏邊有他的思想,也是屬於我們的思想!”
在兩列花車和圍繞它們的人群經過人民廣場的聯邦會議總部大樓前時,一位身材高大的印刷工人攀上了後一輛花車的車頂上,他高呼著:“思想屬於居民!自治聯邦萬歲!”激動的人群也跟他一起高聲地呼喊著口號。有一個人將手中粉紅色的喜報撕成碎片,向空中拋去。很多人都也開始跟著他這麼做,這些粉紅色喜報的碎紙片很快就將人民廣場的天空染印成了一片粉紅色,這些飛舞的彩旗、塑料花、粉紅色的碎紙片,和高昂的口號聲、鑼鼓聲,似乎與玻璃穹頂之外的天空也融為了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