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靜謐的小河穿過山穀,悠然向遠方流轉,春花爛漫時節,河邊一塊平整的巨石上,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在洗衣,這是個十五六歲的女娃,手中握著一個粗木棍,揮汗如雨的狠砸平攤在石塊上侵濕的衣裳,她身邊,還沒洗的衣裳堆積比她還要高些。一隻蝴蝶翩然飛來停在她額角邊,不停的煽動翅膀,仿佛想要扇去她臉上不斷滴落的汗珠。
這原本是幅美麗生動的畫麵,要是沒有那個人的話。
女娃左邊,端坐著一個麵無表情的男人,他臉色慘白,沒有半點血色,雙眼麻木,動也不動,若不是胸膛微微起伏,還有呼吸,簡直就是一具屍體。男子的麵貌還很年輕,兩鬢卻已斑白,一身破爛的黑衣披在身上,如同乞丐一般。春日陽光下竟然散發著透骨的寒氣。
女娃揮手趕走額邊的蝴蝶,深吸了口氣,伸手抹了一把汗水,把個小臉弄得像花臉貓一樣,一雙靈動的大眼睛看向男子,微笑著道:“傻傻,把這些衣裳洗了,我就去領月錢,你身上這麼寒,給你買點生薑熬了喝,就不會這般冷了。”
說著話,女娃站了起來,這一站起來立時讓人感覺不同,她穿的衣裳破破爛爛,滿是補丁,早就看不出了顏色,但一雙手卻是晶瑩如玉,完全沒有幹粗活留下的痕跡,一雙大眼睛靈動異常,略微有些圓的臉龐被曬得紅撲撲的,像是一隻熟透了的大蘋果。
她走到男子身邊,使勁推了推了他,男子並不粗壯,但也有百十多斤,女娃推他竟是毫不費力,將他歪歪斜斜推到陽光直射的地方,笑道:“傻傻,你多曬曬太陽,總是沒有壞處的。”說完又回到巨石上,揮汗如雨的洗起衣裳來,每洗好一件,便晾在河邊支起的竹竿上,遠遠望去,河邊五顏六色的衣裳隨風而動,春風吹拂下說不出的好看。
說起來這遍身冰寒行屍走肉般的男子還是女娃撿來的,一年前,女娃在河邊洗衣,從河的上遊飄來一個巨大的冰坨,裏麵冰封著一個人,女娃嚇得哇哇直叫,衣裳也不洗了,逃了回去。
第二日再來,冰坨被河水衝擊到岸邊,仍然是沒化,女娃不敢靠近,離的遠些去洗衣,倒也沒事發生,漸漸的她膽子越來越大,靠近了才發現,這人身上冰坨花掉,全身卻仍是冰寒酷冷,口鼻之中還有呼吸,並不是一個死人,但不管如何叫他卻沒有半點反應,像是個傻子。
從此女娃便叫他傻傻,她自幼孤苦,沒有父母,也沒人關心,又正是花樣的年紀,有了這麼一個傻乎乎的男子,女娃便每天都和他說上幾句話,雖然沒有半點回應,時間一長便有了牽掛。女娃拿來吃的,男子就吃,拿來喝的,男子就喝,女娃照顧他成了習慣,也覺得不在那麼孤單。
這男子自然就是從不周山頂掉下來的林麒,當初他全身凝結成冰,魂魄破體而出,但生機並未斷絕,剩下一個軀殼。任由女娃擺弄。女娃一心想要治好林麒,可一年過去,林麒吃了許多女娃挖的草藥卻還是這幅癡癡傻傻模樣,沒有半點反應。
女娃辛勤下,堆積如小山一樣的衣裳終於洗完,黃昏的彩霞映射進這個小小的山穀,女娃站起拎著一個巨大的花筐,裏麵滿是今天洗淨的衣裳。朝著林麒微微笑道:“傻傻,我們回家了,回家給你做疙瘩湯喝,你可不要嫌疙瘩湯不好喝哦,你太能吃了,又到了月底,咱們還能有湯喝,已經很不錯了。”
女娃說著笑著,蹦跳著扶起林麒,轉身朝山穀中走去,林麒全無半點反應,癡癡愣愣的站起來麻木跟著女孩向前。
小小的山穀中,有一處茅草搭成的小屋,屋門外有一地的野花,雖然淒清卻也別致。女娃早就習慣了這裏,也不覺得有什麼好,打開門屋子裏隻有兩張破爛的木床,一張簡單的粗木桌子,一個青石堆砌起來的灶台,除此之外再無它物。
女娃手腳麻利,點燃撿來的柴火,熬起湯來,木桌旁邊一個小小的麵袋,如今隻剩下薄薄的一層,女孩拎起來,皺了皺眉頭,想要全部倒進鍋裏,又有些舍不得,猶豫間轉頭看了一眼臉色慘白的林麒,最終還是將所有的麵粉全都倒了出來,混合著野菜攪拌,倒進鍋中。
香濃的麵香很快傳了出來,女娃嬌俏的小鼻子使勁嗅了嗅,歡呼道:“今天做的比昨天味道好,傻傻,你有口福了。”一邊說著話,一邊從灶台旁邊掏出兩個豁了口的破碗,用木勺乘了一大碗,將麵疙瘩多的那碗端到桌子上,朝林麒招呼:“傻傻,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