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曉風來,流水照朱欄,遠處一粉衫女子自回廊疾步穿行,步履輕盈珊珊作響,回廊的牆上開有什錦洞窗和水磨漏窗,廊腰縵回,簷牙高啄。若是繞廊賞景,皆是一步一景,一景皆畫。
視及東邊貌似船型的四方亭,亭外湖石玲瓏,彩蝶起舞,萱草含芳;亭上聯刻“月做主人梅做客,花為四壁船為家”,風雅之極;亭內有女子手持薄紗紈扇,低眉落目,若有所思。立秋雖已過,秋老虎卻還在發著餘威,這女子怕是在這偷偷清淨呢。
此時亭中女子好似知有來人峨眉輕抬,女子眉間隱有書卷清氣,氣度高雅,雙目氤氳猶如雲中探竹,眼波流轉間勾人魂魄,是個相貌清秀的佳人。
“苑裏那些人哭哭啼啼,你到是會選個好地方躲清淨,後日大家將要散了,我來尋你說說話呢。”粉衣女子走近,卻是個眉黛青顰,蓮臉生春,兩頰笑渦霞光蕩漾,約莫15、6歲的少女。少女墊步至女子身旁,道“可有想好去處?”
她們原是各地獻給靖王的禮物,有商賈小戶之女,也有各府中培養的舞姬美人。如今這靖王將要迎娶這洛京的大美人,郡公府的嫡出二小姐崔雲衿,為迎接府中未來女主人的到來,今兒決定將她們這些寄予北園的女子給打發掉。
“想隨嶢嶢你一道去越城,江南風景宜人,倒會是個好去處,周國民風尚算開放,還是能容我這女子做些小買賣討些生計罷。”雖說各位回主家去不過添雙碗筷的事,周國立律女子也可再嫁,然鄰人口舌可傷人,而那些舞姬就算回到原主處也免不了再次被送出的命運,若不回去,她們這些本是依附貴人而活的女子又能往哪去,想來著實讓人唏噓。
“嘻嘻,那好,我已將馬車顧好,後日我們便一起上路。”
裏城門十三,外城門十八,穿城四十裏,沿城一轉足有一百二十多裏。城裏幾十條大街,幾百條小巷,都是人煙湊集,金粉樓台。城裏的一道河,東水關到西水關,足有十裏,便是秦溪河,畫舫淩波,槳聲燈影,晝夜不絕。待天色晚了,每船兩盞明角燈,一來一往,映在河裏,上下通明,這裏便是江南富庶之地其中的越城了。
炊煙卷暮色,蹄聲林中過,趕了十來天的路,如今終算是回來了嗎?
“青靄,住處可有著落?”人流如織的街道上,一頭梳雙鬟,約莫15、6歲的少女挽著身邊名喚青靄的女子問到。
“相中一個兩進兩出的院子,主人家要遷至泉城,這屋便也要打發賣掉,價格倒也合適,隻是戶籍還未辦下,要等上一等,倒是嶢嶢,那日你回家中後…?”女子欲言望著身邊少女詢問道。
話畢,隻見少女眼中厲色閃閃,一臉切齒道:“嗤,那婦人見我之時臉色猶如菜色,她竟騙得我爹爹說我與人私相授受,趁夜私奔,我便告訴爹爹那日出門路遇逮人不幸被傷,幸得一位夫人搭救,隻是當時我早已經暈過去,醒來之時不幸將前程之事盡望,月前剛剛憶起,自是回家了,女兒不孝。我爹爹聽後,也是心疼。哼,主母軟弱,也輪不到她那賤婦人女子上台,嶢嶢縱是庶女又如何,今日能回來,便是與她鬥上一鬥。”嶢嶢本姓陸,是這越城富商陸至銘的庶女,主母羅氏早年難產傷了身子骨自此無子,嶢嶢在生母早喪後便養在主母身旁,主母性子軟弱,姨娘爭上位,陸家又無男嗣,獨獨4個女兒,陸老爺子覺得招個上門女婿好繼承家業,而嶢嶢雖是庶女,卻是主母帶大的,身份自然比其他3個姐妹貴重些。姨娘為了自個女兒設計誣陷嶢嶢與人私奔,卻沒想到陰差陽錯的進了王府成了北園中的嬌花一朵。
“她見你安然歸來,一計不成生二計,你自是小心為是。”陸嶢嶢正欲答話,眼角一憋,入目前方一少年,手持折扇,腰係環佩,左顧右盼,走走停停,宗之美少年,玉樹臨風前。不由嘖嘖歎道:“好一個俊秀少年郎,離開不過數月,越城何時來了這樣一方人物!”
順著目光望去,此時剛過酉時,恰是日暮時分,落日的餘暉穿過雲層,洋洋灑灑的落在街道上,天邊晚雲漸收,漫天琉璃色,少年著紅色羅衣,玉簪束發,君似月下海棠,浮光流魅影,一切似為眼前的少年竟增添了幾許朦朧,又像是因這少年的隨意駐足,怕驚擾了這玉般的人物,連這身後喧鬧的街市似乎也變成了一副靜謐的山水畫,陌上人如玉,大抵是如此。
“嶢嶢,時候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美人雖好,不可貪看,尤其是那些身後還跟著小蜜蜂般的嬌嬌女。
“啊,不曾想都這般時刻了,青靄,我得走了,不然那婦人定要胡說些什麼了。”說著便喚起身後的侍女準備起轎回府,鑽進轎時嘴裏也不停的嘟囔著什麼,倏地轎簾掀起露出那張燦若春花的麵容,“對了,青靄,早些時刻我與爹爹母親提起過你,他們說望你過府來玩。”
青靄站在路邊,含笑看著陸嶢嶢這匆匆忙活一通的樣子,雖說是宅院裏頭出來的姑娘,做事比尋常人家的姑娘時常會多一份心,卻畢竟還是個16歲的孩子。笑道:“好”,便目送少女乘坐的小轎遠去,直到消失在街角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