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澤罡問母親什麼時候能回家,陪他吃吃飯。母親語重心長的說:“澤罡,你是15歲的大男孩了。你不能整天兒女情長天天想著這些小事。好好念書,錢不夠我給你,你下館子寫的好的。我有很多帳沒做完……”不等母親說完,紀澤罡就掛了電話。在學校的小賣鋪門口,紀澤罡捏緊拳手,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很久很久,他把眼淚硬生生的逼了回去。一扭頭,看的夏檸那對關切的眸子。“哥,你怎麼了。”“沒事。”他擺手,一麵托著扭傷的腳,一邊一瘸一拐的走。夏檸愣了愣,扶住他的胳膊:“是不是上次給我爸受的那次傷複發了?”紀澤罡說:“說什麼呢,傻丫頭。你哥又不是豆腐做的。早好了那次的傷。”
夏檸不語,還是繼續攙著他:“哥,你晚上吃什麼。”紀澤罡一愣,眼眶很快紅通通的。夏檸一看,就明白了:“走。”紀澤罡低著頭:“去哪兒。”“去我家!”夏檸不由分說,拉著紀澤罡就往她家的弄堂走。紀澤罡不想去麻煩別人家,可是他想到夏檸樸素卻溫馨的家,夏媽媽慈和的笑容,那種家的溫馨感,瞬間像潮水一樣淹沒了他的口是心非。
走到弄堂口,遠遠就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是排骨燉藕湯的香味。巷子口,夏媽媽不停的咳嗽,拿一把蒲扇點著火爐子拿瓦罐煨著藕湯。這樣煨出來的藕湯最香最好吃,紀澤罡肚子已經咕咕叫了。夏媽媽看到夏檸攙著的紀澤罡,沒有一點生分,一邊咳嗽一邊笑著說:“澤罡,來我們家吃飯嗎?”紀澤罡囁嚅著,說不出話。夏媽媽說:“檸檸,你在家裏店裏拿些飲料出來,你們喝。”一麵笑著接著扇火。
夏媽媽夏爸爸很快吃完飯,夏爸爸說吃的太脹,想去江邊散散步,叫夏檸好好照顧小客人紀澤罡就出門了。夏檸和紀澤罡兩個人單獨相處,就有些尷尬了。萬人迷韓冰不在對門了,他們倆在一起,不知道怎麼插科打諢。夏檸就低著頭,拚命往紀澤罡碗裏夾菜:“哥,你多吃點。”“你媽媽給我盛的這一大碗湯我都沒喝完呢。你看,我碗裏全是排骨,我想吃點藕。”紀澤罡不好意思的說。“你腳這樣了,傷到骨頭了,我媽說,吃肉補肉,吃骨頭湯補骨頭湯。”夏檸說:“我媽叫你明天在來吃排骨湯。”紀澤罡低聲說:“幫我謝謝阿姨。我明天回家吃。”
夏檸說:“哥,你騙人。你根本不會照顧自己。”此話一說,紀澤罡就把碗放下了。
夏檸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低下頭不敢開口了。半晌,她把頭抬起來的時候,卻看到了紀澤罡淚流滿麵的模樣。
紀澤罡已經不記得多久沒有人這麼關心他了。
讓他好好吃頓飯。
小時候,他的爹爹婆婆也住在漢口這樣的弄堂裏。小學時候,周末他總是去住,每到冬天,婆婆就會煨濃濃一大瓦罐排骨藕湯給他喝。“我伢長身體,以後長大高高壯壯的。”爹爹婆婆笑著說。
夏天,他和爹爹婆婆一起睡在弄堂的門口,家家戶戶擺起竹床陣。童年小夥伴們一起吃西瓜,猜謎語,玩過家家。
味道是不會隨風而逝的。
就像你,閉上眼睛給你聞西瓜,花露水,蚊香的氣味,你就會想到龍王廟夏天一望無際在江邊遊泳的人們,甚至感覺到夏天露水的氣息。
因此,排骨藕湯這道平平常常的家常菜,在紀澤罡心裏,就是溫馨的記憶的香氣。
爹爹婆婆相繼去世後,他再也沒有這樣大雜院般的其樂融融的回憶裏。家裏住在樓房裏,左右鄰居誰也不認識誰。以前在爹爹婆婆家,誰家煨了藕湯,想嚐鮮的都可以嚐一晚解解饞。遠親不如近鄰的感覺在漢口的老弄堂裏發揮到淋漓盡致,就像夏檸和韓冰住對門,什麼時候都有個照應般一樣。
如今的自己,不就是這樣麼。
萍水相逢認的一個“妹妹”的家人,拿自己當自己的親孩子一樣看待。這簡陋的小屋,比他冷冷的,現代化的家裏要好的太多。這裏有濃濃的人情味兒,和一些能讓他的心軟化的東西。
接下來的日子,紀澤罡到夏檸家喝了好幾次排骨藕湯。很快,就迎來了過年。1997年到來了。
1997年啊。
若幹年後,某大型論壇出現了一個神貼“我要回到1997年了,真舍不得你們”帖子裏跟帖的網友的話,讓多年後的紀澤罡心酸難耐。大家說:“如果能回到1997年,我會對爺爺說,你那天不要過馬路…”“如果能回到1997年,我會對自己說,珍惜那個女孩,不要去廣州,否則你會終身遺憾。”等等…
1997年香港回歸。
1997年…的9月,紀澤罡和夏檸他們正式成為高二的學生。
若幹年後,如果他們能回到1997年,是否真的會痛哭著跪在地下懺悔,一切是否能重來呢?
而時光永不能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