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開了一家茶館,取名情器。
每天早起晚睡,在市井忙碌中消磨自己,消磨人生。
開始發現,遺忘有時候比記得更加顯得彌足珍貴。
現在的我,會在午後暖陽裏眯眼呷一口烏龍,然後抬手擋住額前的陽光,看碧藍的天。
手心的紋路漸漸模糊,曾經交錯糾纏的傷痕也早已被溫暖的茶杯撫平。
茶館二樓正中央的牆壁上掛著四樣兵器,一把森寒奪目的長劍(如今已用普通的劍鞘封住),一根細如蠶絲的繩子,一折黑漆漆隻剩骨架的鐵扇,一條兩頭帶刺的索練。有許多客人看過認為這些兵器,以為隻是顯出一點另類,並無奇特。
我想起曾經有一個媚極的女子問我,你為何要把這間茶館取名為情器?
我說,隻是隨便一個名字罷了。
她咯咯地笑,說我矯情。
其實我一點都沒有矯情,因為這幾把兵器,每一件都有一段情。
奪情劍(序篇)師父說,奪情劍重在情字,凡事情為先奪次之,你好自為知。
這是師父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我默然點頭接過奪情劍。然而多年以後我終是後悔沒有深悟師傅這句話,累及一生痛苦無奈。
仗著奪情劍我橫掃江湖,奪走無數人的情感與生命,我以為自己是主宰的,卻也不過是江湖上一個大的玩笑。
懸崖邊的雲樹下,我醉醺醺地衝過來,看見我不願看到的一幕,肝膽竟裂。
我心愛的未婚妻與我最好的結義兄弟含情脈脈地執手約會。而那天,是我大婚之日,身上紅豔豔的新郎袍還未來及脫下。
彭瓊,你竟如此卑鄙!在我大喜今日勾引我的未婚妻!我厲喝到。
我想我是喝多了,不容他分說的拔出奪情劍刺過去。其實我並沒有要殺誰的意思,隻是氣急發泄而已,就像女人生氣會砸東西泄憤一樣。
但是我忘了自己出劍之快,江湖上無人可以閃躲。於是,我最好的兄弟死在了我的劍下,直到看見大片的血我才清醒過來。
我看見她,綃,我心愛的女子,她絕望的眼神。她纖柔的手觸及腰間的絕情索,動了一下,嘩啦一聲索練掉了下來。她閉上眼睛,說了一個故事。關於她和他的。
那一刻,我手中的奪情劍無力的墜落。故事的開始我就錯了。
是我的一廂情願才使得一對恩愛的壁人生死分離,是我的自私糊塗才累的他背負莫大委屈與痛楚,最後釘在我的劍下。
他的臉是平靜的,像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那時侯在茫茫的雪地裏我用奪情劍救了他。而現在,生命走過了一個輪回。
我呆坐在地上,感覺指尖在顫抖。看著她抱起他的屍體,慢慢走向懸崖。她豁然轉身衝我一笑,好淒美的笑容,似無數長針戳著我的心。
我眼睜睜地看著她倒了下去,卻無能為力,身體動彈不得。
我跪坐在崖邊三天三夜,流幹了淚水,終是倦了江湖。我離開多愁的南方獨上北國,在一條幹淨地街上開了一家茶館。
十一年前,我將茶館取名為—情器。二樓的牆壁上掛著一把普通的長劍,一條兩頭帶刺的索練。我會用一生來紀念。
繞指柔那一年,我的茶館出現了一個特別的客人。
他隻是在每年的七月初七來一次,坐在二樓左邊靠窗的位置,要一壺龍井,不說話。
他穿一身白衣,青亮的方巾結起烏黑的發絲,垂兩縷於胸前,飄然若仙。撫杯的手指纖長而蒼白,穩定,有力,這雙手是可以抉擇生死的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