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三天的假期放完了,高中就是這樣,能偷得這麼幾天的快活也會因為啟假而開心,也會因為收假而難過。鄭日佳懶懶地抱著枕頭,頭發亂糟糟地散開。

俞辛喬大叫大嚷著喊她起來了,鄭日佳依然是巋然不動。再不起來真的就會遲到了。

俞辛喬起初還好聲好氣地叫著“美美快起來”半個小時過去就變成了一邊拍著她薄薄的被子一邊大嚷“鄭日佳給老娘滾起來!”

說沒聽見是假的,鄭日佳死命的閉著自己的雙眼,腦子裏閃過無數念頭,發燒了,胃疼,記錯日子沒去上課。最後還是在俞辛喬歇斯底裏的叫喊聲中放棄了。

拖拖遝遝地梳洗完畢,鄭日佳就拖著疲倦的身子出了家門,為什麼姐姐今天可以不上班嘛。鄭日佳帶著小怨氣上了公交車。可能因為隻有學生在上課的緣故,車上空空的位置很多。鄭日佳找了個靠後的單座,坐下後就看向窗外,頭靠在玻璃窗上。

再睡會兒吧。實在是好累的啊。

“姑娘……姑娘,醒醒。”朦朦朧朧中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女人聲音有些粗野,但是不大。鄭日佳緩緩睜開眼睛,濃密的睫毛慢慢忽閃了兩下。

“姑娘,你哪個學校的啊?車到終點站啦!”女人身上的售票員製服恍惚地印在鄭日佳眼裏,鄭日佳向窗外看看,猛地一下驚了過來,全身像是被繩索捆住了一般,感覺整個人釘在座位上沒法動彈了。

等鄭日佳氣喘籲籲地趕到教室的時候,第一節課已經隻剩十分鍾了。她穿的很隨便,藍色的長袖T恤和牛仔褲,顯得腿又長又直,頭發因為奔跑有些散亂,本來紮起的馬尾也垮了下來。剛出現在教室門口,全班的男生全都醒了過來了。鄭日佳看了看詫異的數學老師,然後下意識地朝最後一組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倪安易,他的左手撐著下巴,眼睛淡淡地看著自己,嘴角稍稍有些笑意。窗外的光打在他的側臉上,分明的五官顯得格外柔和。

罕見的笑啊。鄭日佳心裏默默地說,原本一路狂奔的疲乏感瞬間就沒有了。她衝老師抱歉地吐了一下舌頭,說:“對不起,老師,我坐車坐過站了。”

數學老師很慈祥,隻是點點頭,說:“下次不要這麼大意了。”

“恩!”說完她便朝著自己的座位走去。她離倪安易有兩個組的距離,一邊急速地走著,一邊抬手紮著自己的馬尾,她知道倪安易一定在看著她,她盡量克製著自己不要往最後一組看過去。直到坐下來,才又不由自主地看向他,卻看到他正轉過頭去的那一刻。

有點失望,更多的是欣喜。鄭日佳輕輕笑了一下,拿出自己還沒寫完的數學作業,還差五道題沒有做完呢。她往桌子上一趴,眼睛因為和作業本離得太近,字變得格外模糊,日佳又坐直了身子,無奈地看著題目。

倪安易肯定寫完了吧。他是好學生,他才不會因為不會做題這種事情苦惱呢。鄭日佳又改為托著腮的姿勢看著那幾道題目。他會不會著急他的出路呢,要考什麼大學,會做什麼工作。肯定是怎麼能讓他表姐開心怎麼來吧。想到這,鄭日佳突然有些淡淡的嫉妒心。

她又看向倪安易所在的地方,窗戶旁邊,光的旁邊。黑色的長袖T恤顯得他比平時更瘦,寬闊的肩膀一動不動,他的短發很柔軟的樣子,在晨光之下,他的背影顯得特別好看。他不斷地在轉著手裏的中性筆,修長的手指和突出的骨節像精靈在跳舞。他偶爾戴眼鏡,黑框架在鼻梁上,顯得他的書生氣更重了些,時而側偏一點,鄭日佳就能看到他英俊的側臉。

唉,他怎麼這麼完美呢。鄭日佳又泄氣地想。

下課鈴沒一會兒就響起來了。鄭日佳把中性筆架在耳後,緊皺著眉頭看著剩下的題目。沒一會兒就看到一個作業本正正的蓋在自己的那空空的數學題上麵。本子上三個公正的大字:倪安易。

鄭日佳抬起頭,取下耳朵上的筆,看著站在桌邊的瘦高的倪安易。啊,這樣的仰角都很帥啊。鄭日佳不正經地想。

“幹嘛,我又不是你們組長。”鄭日佳帶著笑意地說。

“看你沒做完,一會兒要交了……”

“你,”鄭日佳打斷了他的話,最害怕的就是這樣了,知道自己比他差,還要被他說出來,知道他沒想這麼多,自己卻還是好不安,“我不抄。”

“啊?”

“你還要好好了解我啊。”鄭日佳又往桌子上趴了一點,抬起眼睛看著倪安易,盡量在壓抑著自己無端的憤怒。

倪安易愣了一下,然後還回一個淺淺的微笑,鄭日佳心裏又顫了一下,沒說出話來。

“你快抄上吧,我中午教你做。”倪安易說完便走回去。

鄭日佳從桌上拿起他的作業本,往四周看看,很多雙眼睛都看著自己,其中就有自己最討厭的女生鬱江。她毫不客氣地拋給鬱江一個白眼,有種莫名其妙的虛榮感爬上來,遂即就被自己壓了下去。

中午放學的時候,鄭日佳故意慢慢地收拾自己的物件,時不時地看看倪安易。他沒有走,一直保持著最後一節地理課的狀態,他那樣決定讀理科的人,一定在做物理題吧。班上的人陸陸續續走了,郭士濤經過了倪安易的桌邊,問了他些什麼,他抬頭回了幾句,便又低下頭,郭士濤便一個人離開了。

日佳實在是不能再拖慢自己的速度了,所有的東西都收拾進了書包裏麵,幾個平時一起的女生也被她打發離開了。過了差不多十分鍾,班上總算隻剩下她和倪安易。

鄭日佳沒有動,靠在自己的桌子上,沒有出聲。是他要教自己做題的,忘了?

她抱著手臂,看著地麵。確實是幾秒鍾都不到便聽到了腳步聲傳來,她欣悅地抬起頭,看著倪安易朝自己走過來,黑框的眼鏡都還沒摘下來,手裏拿著兩張草稿紙。

“給,你先看看,看不懂的問我。”他把手上的紙遞過來,沒幹的黑色油墨還泛著些亮光。啊,原來他一直在寫這個啊。

鄭日佳接過那兩張寫的工工整整的草稿,抽出板凳坐下來看。倪安易在她前麵的座位坐下來,他輕聲的呼吸都能夠聽得清清楚楚。鄭日佳在心裏不斷地告訴自己冷靜冷靜,然後認真地看著他寫的仔仔細細的解題過程。

一定是倪安易對自己施了魔法,平時那麼無聊的數學,即便是他也沒有用幽默的語氣講出來,總之自己是完全的徹徹底底地理解了。

“懂啦!”她高興地笑眯眯地看著倪安易,“謝謝倪老師咯!”

安易也放鬆地笑起來,露出一點整齊的牙齒。

日佳又習慣性地歪了歪頭,伸出手把他的黑框眼鏡摘了下來。他沒有閃躲,即便是她的指尖碰到了臉。鄭日佳真的放下心來了。

他真的不對自己設防了啊。

“啊,我喜歡你這個樣子啊。戴眼鏡好像個老學究。”日佳把眼鏡遞給他,用上自己少有的輕柔的語調。

倪安易接過眼鏡,低下頭,沒有看她,似乎在遮擋什麼。他吐出兩個字:“是嗎?”聲音好小。

他也有害羞的時候嗎。鄭日佳更加開心了,看到他的其他很多麵。於是不顧忌的說:“對啊!”

“你下午有空嗎?”他突然抬起頭來,問。

“這是什麼話,我們一個班的下午有沒有空你不知道嗎?”

“下午體育跟音樂課啊。”

鄭日佳立馬領悟了,他開始邀請自己逃課了嗎,他開始主動接納自己了嗎。她看著他淡淡的眸子,輕輕地點點頭,卻抑製不住心裏的激動。

這大概是人生中第一次逃課吧,像做間諜一般故作從容地從門衛的眼皮底下溜出校門,倪安易心裏還是好不安。沒一會兒鄭日佳也跟了出來,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到了城市的主幹道,倪安易抬手攔下一輛出租車,打開後麵的車門,鄭日佳幾步跑上來坐了進去,倪安易這才進了車裏。

“中心醫院。”倪安易告訴司機。

“又去那個小公園嗎?”鄭日佳看著窗外,問倪安易。那個安易總是去的小公園,就在中心醫院附近。

“嗯。”

六角亭還是空空的,一定是楊爺爺走了以後,這裏的老人也少了一個領頭的緣故吧。倪安易坐在他的座位上,鄭日佳跟她隔著一根暗紅的圓柱子。柱子上還有孩子開玩笑用塗改液畫上去的字。

“雖然很矯情,但是我還是想知道,你怎麼能知道我這麼多的……”倪安易還是問了出來。他聲音似乎越來越小,小到自己突然覺得自己不夠爺們兒了。

“嗬,”鄭日佳又用慣常的輕輕的笑回應了一下,然後長長地“嗯”了一聲,說:“猜的。”

安易詫異的看著她,她俏皮的樣子像是在開一個平常的玩笑。猜透自己就這麼容易嗎。

“猜的?”倪安易重複了一遍。

“是啊。”鄭日佳依然是那樣隨便的模樣,她把腦袋靠在柱子上,“可是你就能被我猜出來,別人就不行啊。”就像她中午說喜歡自己不戴眼鏡時的語氣一樣輕巧,卻總讓安易感到些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