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絕世皮影曠世情(一)(1 / 2)

荒野漠漠,揚塵漫漫,一隊清兵正在追殺一個挑擔的男人。“黃九,你要是再跑的話可要放箭了——”清兵的呐喊聲越來越近,其勢如同餓虎撲食。

黃九今年40多歲,是冀東一帶有名的皮影藝人,由於他平時走村串鄉,黑夜聚場,引起當地官府的注意,被指定為“玄燈匪”,成為緝拿的要犯。此時,慌不擇路的黃九氣喘籲籲、跌跌撞撞地朝著一片葦叢落荒而逃,一支支冷箭呼嘯著在他身旁穿過,他腳下一滑,連同影箱一起栽倒了下去。

官兵人馬風馳電掣而至,黃九艱難地爬起來,坐在影箱之上,掏出一把防身用的匕首,打算做最後的拚殺。

“哼哼,黃九,我看你還往哪裏逃!”清兵首領聲到人到,想一舉將黃九擒獲。正在他動手之際,突然“呼——”地一聲,從蘆葦深處起了一股颶風,挾帶著大量幹枯的葦葉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呼啦啦的葦葉在勁風之中若一把把飛鏢抽打得人皮肉生疼,清兵們紛紛捂上了眼睛。颶風疾速而過,待緩過勁兒來的清兵睜開眼睛時,黃九已經蹤跡全無,清兵愕然,隨之天馬上黑了下來……

黃九睜開迷蒙的雙眼,發覺自己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是一個他不曾來過的村子,幽晦之中有著一種不可言喻的寧靜,仿佛到了夢境一般,而那隻心愛的影箱依然還坐在他的屁股下麵。他異常驚詫,難道說自己真的被殺了不成?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覺得鑽心地疼痛,然後起身撲打掉身上的碎葦葉,挑上擔子,沿著一條闃無人跡的街道走下來,但見兩旁默立著的房屋和樹木都透著一股怪異的氣氛,看不到一縷炊煙,聽不到一聲雞啼狗吠。正在他納罕之際,猛然看見前麵聚攏著一片人群,他們都鵝一般地伸長了脖子,向著同一個地方。終於見到人類,他繃緊的心放了下來,馬上生起的好奇心驅使著他放下擔子,在人縫裏擠了進去,——原來這些人正在看皮影戲,上演的是連台本《五峰會》,隻見人物做工粗糙,戲文唱段也被扭曲,叫人啼笑皆非。黃九心中異常驚愕,在這非常時期,竟然還有人大明大方在這裏演出呀!

就在這時,愴然的悲涼調戛然而止,一位老者突然在影布後麵出現了,黃九一見,更是吃了一驚,他覺得這位老者似曾相識。

“黃師傅駕到,老朽不敢再在這裏獻醜了!”老人上來一把拉住了黃九的手,對看客們說,“這位就是我與你們常常提起的那位黃師傅,有客人來,今兒個就到此為止了,明天大家一起來看黃師傅的皮影吧!”

老者的話剛說完,人們就呼啦一聲散去了。

“您是誰?咋會認識我的?這是啥地方?”一連串的問題在黃九的嘴裏發問出來。

老者撚須笑道:“黃師傅一定會記得老夫的。我乃是你的一個戲迷,十年前,你還曾救過老夫一命,那個雷電交加的夜晚,要不是你的這個影箱,老夫早就命喪九泉了。”

黃九一聽,不免打了一個激靈,望著老人那道骨仙風的氣派,一個畫麵倏然間迸現在了腦海。十年前,黃九剛剛師滿出道,流浪於冀東鄉村挑擔賣藝,因為他的皮影師出宮廷,精彩異呈、花樣繁多,頓時吸引了許多的看客,一時名氣大噪。一些人家逢年過節、祈福拜神、嫁娶宴客、添丁祝壽,都來請他去搭台唱影,連本戲要通宵達旦或連演十天半月不止,他幾乎被人們敬若影神了。而他更為與眾不同的是演技高超,別家的皮影都是三到四人或更多的人組合在一起,做打念唱顯得手忙腳亂;而他都是一個人來完成,一雙手操縱者七八個影人,腳下還能敲擊鑼鼓,利用口技發出多種聲音,生旦淨末醜都模擬得惟妙惟肖。這一半是出自他的天賦,一半來自於他從小跟隨師傅的刻苦磨練,唱出的樂亭調簡直是餘音繞梁,透入心竅,令人銷魂。

黃九的皮傭做工精良,皆用上等的驢皮精工雕磨而成,個個精神抖擻、美輪美奐。他用一箱影人就能演出四五十出戲,絕不會有雷同。正月十五唱《大回窯》,二月二演《土地會》,三月三是《火焚綿山》,四月八《箍箍陣》,五月五《汨羅江》,六月六《哪吒鬧海》,七月七《鵲橋會》,八月十五《唐明皇遊月宮》……每到一處演出,無論是在廳堂、廣場還是庭院,沒架上影窗布和燈箱,人們就擠得水泄不通了。他的身後總是尾隨著一群忠實的戲迷,不論他走到哪裏就跟到哪裏。在這些戲迷當中,有一位老人那是逢場必到,黃九始終不知道此人的老龍去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