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上級把他分配在了一個叫鹽窩村的小學去支教。
鹽窩村偏僻而封閉,十分的貧窮落後。這裏是一片海退地,一年四季隻看見白花花的鹽堿,農作物的產量極低,村裏的百姓主要靠外出打工為生。
這裏教師嚴重缺編,誰也不肯到這個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來,我一個人教著兩個複式班。學校是過去生產隊時期遺留的隊房,房舍簡陋而破敗,土房屋頂上荒草萋萋,院子裏有一個井台,還有幾棵永遠也長不高的老榆樹。我夜裏就睡在一間四麵透風的坯房子裏,校長說這是一間比較不錯的屋子,過去是飼養員睡的上等房子。
學校坐落在村邊,自從我住進來以後,有幾個老人經常夜裏造訪。他們抽著煙袋,說古論今。農村人都迷信,自然說一些鬼怪之類的故事。他們腦子裏稀奇古怪的事情很多,大都是有根有據的,故事裏的人物也是有名有姓,有的現在還活著呢。他們說鬼怪一般都出現在偏僻野荒之地,那裏不經常有人活動,比如農村的荒野墳場陰氣重,詭異的事情大多發生在那裏。
他們都親眼見過上撞科的,上撞科的人大多是婦女,撞上她們的都是死人,她們說話的聲音和那個死去的人一模一樣。他們還看見過狐狸娶親,夜裏,如果你看見了幾個紅燈籠,千萬別說話,那是狐狸在娶媳婦。假如跟著它們,你還會喝到喜酒呢!他們還有遇見過鬼打牆的事情,說夜裏路過墳場的時候,總是走不出去,天亮一看,原來自己總是圍繞著一座墳地打轉,走過的腳印重重疊疊……直說得我後脊梁冷颼颼的。
這天,一位老人說起了發生在這個院落裏的故事。人民公社時期,他曾經當了三天的飼養員。那時還沒有電燈,小隊裏隻有一盞桅燈照明。頭一天夜裏,他起來給牲口添草,恍惚的燈影裏,他好像看見有許多的影子在身旁晃動。他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沒在意。添好了草,他重新鑽進被窩裏,就聽見外屋有了響動。外屋是一個灶房,專門給牲口熬料用的,母牲口下了駒子,都要給煮黑豆加營養,燒開水來飲,所以各種炊具都有。他隻聽見瓢勺“叮當”亂響,有的還滾落在地上。他開始沒往心裏去,招呼了幾聲,然後披衣下炕,提著桅燈來到外屋。令他吃驚的是,所有的炊具還在原地沒動,地上也沒發現任何滾落下來的東西。他被嚇出了一身冷汗。第一天就這樣過來了,他沒跟任何人說,可第二天還是如此。他把這件事跟隊長說了,隊長是有名的大膽,他就是不信邪,扛著一杆裝滿槍藥的獵槍來了,專等那個聲音出現。半夜裏,那聲音果然出現了,他照著外屋“轟”地就是一槍!等他們出去一看,見外屋裏還是原來的樣子。於是,他隻幹了三天的飼養員,就把這個美差交了……
老人們說完了這些故事,就到了秋忙季節,他們晚上沒空來“侃大山”了,隻剩下了我一個人。我從小膽子就大,是一個唯物論者,相信科學,但我一到晚上,還是有些發毛,好像聽到牲口踢踢踏踏尥蹶子和嚼草料的聲音,仿佛看見一張張毛臉在望著我。
鄉村的夜晚寂寞難耐,我關緊了門窗,自覺這方天地很保險了,便生出了一種難以壓抑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