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七年 第十八章 朝陽繡春(1 / 2)

人類是群居動物,無論是怎樣的人,內心都渴望著被關懷,被重視,感受溫存與慰藉。今天在場的這些人,不知道親眼見過多少奄奄待斃的同類,他們想救卻無能為力,他們寄托了全部希望的主子卻又視他們如同草芥。

隻要一口飯來,或許這個人就能活下去,可是一無所有的他們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類死去。兔死狐悲之情縈繞在每個奴隸的心頭,這是他們終生揮之不去的夢魘,因為他們知道,如果有一天那個奄奄待斃的人換成自己——迎接自己的也是同樣的結局。

可是今天,何顧身為他們的主子卻反其道而行之,非但沒有丟下他們自己逃跑,反而是以死相拚,隨後為救他們又竭盡全力,更不顧主仆之別幫他們更換衣物,甚至親手為他們烹烤食物。

何顧為他們打開了這個世界的另一扇窗,猶如璀璨的金色天幕降臨,令他們看到了生命的希望之光。

何顧蘇醒的時候,天色已經微微發亮。四下看看,自己的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和大氅,兩旁還是昨晚的火堆。他想要坐起身來,但身體剛剛用力酸痛便迅速占領了四肢百骸,仿佛連汗毛孔都在作痛。

白小魚的臉迅速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之中,對方的眼睛又紅又腫,看來自己暈倒以後這姑娘哭的時間不短。她手裏端著一隻竹筒,裏麵還冒著熱氣:“爺,您喝口水吧?”

何顧好奇的看了看那竹筒:“扶我起來先,這竹筒子哪裏來的。”

白小魚把竹筒放在一邊,用力攙他坐起,答道:“從那幾個人的馬上搜來的,還有一隻鍋子,我們燒了些開水,等著爺您醒了好潤潤身體。”

何顧拿起竹筒吸溜吸溜的喝了幾口熱水,全身上下頓時一陣舒暢,看看周圍,發現鐵匠和四個匠人不見蹤影,低聲問道:“那幾個匠人呢?”

白小魚一邊忙活著在何顧背後摞起幾床被子當靠墊,一邊答道:“鐵匠大哥帶著那幾個去清理屍體了,他說這裏等於半條官道,爺昨晚殺的好像是幾個大官,屍體必須處理幹淨,否則隻怕要出大事情。”

何顧點點頭,身體靠在了後麵的靠墊上,但他忽然又想起了什麼:“那些人身上的衣服……”

白小魚道:“鐵匠大哥他們都給扒下來了,我和周三娘都看的真著,六個人都扒的赤條條的,東西都裹在爺之前用來蓋箱子的被單子裏麵,裝在馬車上了。”

何顧再次點點頭,大家都是窮苦出身,果然和自己一樣都是過日子的人,死人衣服也不要隨便浪費。靠在墊子上又連喝了三四筒熱水,鐵匠幾人回來了。看到何顧坐了起來,鐵匠過來垂首道:“爺,地太硬了,挖不開,那幾具屍體我們給拖到一處崖子邊上丟下去了。”

何顧道:“別的也都收拾了?我的弩和樸刀都撿回來了?”

鐵匠答道:“爺放心,不管是他們身上還是路上,一截線頭也沒留下,都收起來裝在車上了。這眼看天就要亮,這裏雖然人煙稀少,但也有結夥的商隊經常路過,咱們還是先上路吧。”

何顧點頭應允,一行人把火熄了,又打掃一下灰燼,把新得的六匹馬係在一起,讓鐵匠牽了,然後催動車隊,屢屢行行的上了山道。

雖然鐵匠他們把地麵上的血跡大概收拾了一下,但此時血腥的味道依然不曾散去,昨晚那場廝殺的慘烈依稀可見。

鐵匠忍不住讚歎道:“爺,以一對六,還是六個裝備精銳的騎兵,您可真了不起。”

何顧隻是苦笑一下,沒有搭話,隻有他自己才清楚怎麼回事。初時他還以為對方喊話的是個大舌頭,等到後來一交手才知道,那是喝酒喝的舌頭發硬,如果對手不是六個喝到半醉的酒鬼,昨天晚上死的是誰還不一定。

隨後的路上,除了何顧在路上學騎馬好幾次差點摔下來以外,可謂一切順利。在路過一條懸崖小道的時候,恰逢太陽自峽穀盡頭升起,將無垠的金色光芒灑滿山穀,照在何顧一行身上。

白小魚雙手合十,緊閉雙眼,一臉虔誠的向著太陽的方向念念有詞,隻是不知道許的是什麼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