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臨德一臉肅然:“今天對校尉說了這許多莫名其妙的話,還望莫怪。如今天下時局動蕩,萬歲疲於應接,朝廷積重難返,百姓苦不堪言。楊大人此行總督三邊,所求不過希冀當地百姓稍得喘息。校尉既有平匪十萬之力,何不全身投效朝廷,為如今大明危局出一份力?”
何顧覺得這呂臨德似乎不像個師爺那般簡單,見對方試圖說服自己為官,心中越發警覺,沉默片刻才道:“正如呂師爺所言,眼下朝局貪墨敗壞積重難返,非一人之力可挽狂瀾。在下既無才學亦無德行,實不擅為官之道。以商行賑,已是在下極限。”
呂臨德仍不死心,又道:“若人人因畏卻步,則朝堂永無清明之日。大丈夫自當不懼眼前利弊,但求天下之長遠。”
見對方慷慨激昂之間,身軀挺拔如劍,神色不怒自威,何顧漸漸把眼睛眯了起來,雙目直視呂臨德,沉聲問道:“閣下,到底是什麼人?”
呂臨德發現自己失態,挺拔的身軀與眉間氣宇霎時間為之一萎,幹笑道:“小人冒犯,校尉莫怪。”
何顧又打量他幾眼,越發肯定眼前此人不是什麼師爺,多半是揚鶴手下的一個官,而且肯定比自己官大。安排這麼一個人來和自己辦理商鎮事宜,到底是順手為之,還是別有用心?何顧已經無心在塔上繼續看什麼風光,地皮的事情一時也無法做出決斷,於是道:“今日便到這裏吧,選址的事情我回去再想想。”
呂臨德躬身道:“既然如此,不如在下陪著校尉在陝州城裏轉轉,了解一下本地的風土人情。”
何顧想想也是,既然自己打算在這開設商鎮,對地方上多一些了解總是沒有壞處。而且還可以順便再看看這個呂臨德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這時已經將近晌午,街上的行人早就多了起來。何顧和呂臨德剛剛走出寺門,就看見前麵廣場上圍著一群百姓,隱隱還有吟唱之聲。往前稍微靠近一些,發現人群之中站著一個老者,先生模樣打扮,左手抓著一本厚厚的書,右手攥著一把扇子,連說帶唱十分熱鬧。
何顧本來順勢就要走過去,卻忽然聽到這老先生嘴裏似乎是冒出來了‘崇禎萬歲爺’幾個字,不由得停住身形,在人群外麵仔細側耳傾聽。
細聽之下何顧一陣驚訝,這老先生唱的竟然是當朝實事,內容是講述魏忠賢如何把持朝政,圖謀不軌,致使百姓遭受荼毒。崇禎登基之後如何智勇雙全,最終挫敗閹黨一係的事情。其中真假自然無從分辨,可大明朝的說書先生竟然能在大街上公然議論朝局嗎?
呂臨德道:“校尉也愛聽‘說話’?”
何顧道:“在下久居山林,還是第一次聽到,覺得有些意思。臨德兄久在朝廷為官,這老先生唱的卻是實情?”
呂臨德笑道:“學舌而已,有甚真偽。校尉若是喜歡這些,前麵還有一家唱南曲的院子,比這個要熱鬧些。”
何顧點頭道:“有勞。”他此時雖然臉上神色無異,但心裏卻是微微一動,因為他剛才似是隨意問起的這句話,夾著一句‘臨德兄久在朝廷為官’,而這個自稱揚鶴師爺的呂臨德聽了竟是習以為常的反應……
不多時便來到了這處南曲戲園,這條街其他店鋪都是一些洗澡堂,小酒館和大飯鋪,再看看周圍行人都是些衣衫破落的糙漢們,估計這條街就是車馬挑夫們歇腳玩耍的聚集地。
此時戲園還沒有營業,門口的小廝見這一行數十人氣勢洶洶,為首的兩個又器宇不凡,趕緊陪著笑臉道:“諸位客爺,小園要到後晌才開戲呢,要不您幾位先去別處用些茶點,後晌來時必定叫我們角兒給幾位爺好生賣賣力氣。”
呂臨德隨行的一名壯漢過來遞過去一錠五兩的銀子,沉聲道:“我家大爺現在就要聽,去把你家的角兒叫起來扮上!”
看門小廝接過銀子偷偷瞥了一眼,看見元寶頂上刻著紋銀五兩幾個字,頓時笑的眼睛都看不見了,一疊聲道:“諸位大爺裏麵請,小的這就去叫。”
進門就是戲廳,這戲廳不大,一共擺著四個八仙桌子,每張桌子前擺著三條長凳,朝向舞台的一側空著。周圍牆下還放著一排長凳,應該充當散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