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海邊可就難了,因為通向海灘的一條下山之路,是窄且陡的數百級石階,可是山頂上看到遠處的蔚藍大海,引人定要一試。小玫看了打退堂鼓,給北憂倪兒兩邊硬拉著走了一段,再害怕也無濟於事了,隻好硬著頭皮嚷北憂抓緊自己。
這下山之路太漫長了,人站在這石梯之中,絕不會放開膽子走快路,小心翼翼兩步一個台階地走,仿佛隻要多邁一步,就非悶頭栽進萬丈深崖不可!還走不到一半,都緊張得心撲通通跳,就地一坐不走了,想原路回去又不甘心。
如是幾次,總算走完了,到最後一級台階時,北憂放寬了心縱身一跳,身心的份量重重落在前方一片沙石裏。
海邊什麼也沒有,隻聞得到一股股腥鹹海水,這味道絕不新鮮,隨便去超市賣海貨的攤位旁邊一走,與此時此刻毫無二異。海水也沒有山頂時看到的那麼藍了,三人都說失望。
小玫大咧咧躺在沙灘上,脫掉鞋兩隻腳向沙堆裏探,怪完北憂怪倪兒,拉自己下來做什麼,看大家過會兒還有力氣上去!
北憂坐在一片石子上,屁股硌得酸痛,說:“我有一句話用在這裏很合適,說出來你可別怪我,你要怪我我就不說了。”
小玫對天神經質大笑,臉向倪兒,道:“看見沒有,說出這種話來還像個男人嗎?”
北憂給激怒不得不說:“這句話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我們在山頂時覺得這海多藍多好,心裏想一定要走近了親密接觸,這就好比貓偷腥、已婚男人找婚外情人是一個心理,貓偷腥遭主人打,男人婚外情被發現給妻子逼,我們三人辛辛苦苦下得山來一無所得還要麵對想都不敢想的上山之路,失望、懊悔、麻煩!”
小玫剛才脫下來放在一旁的鞋子,這時不由分說向北憂飛來:“把我和倪兒兩個人的膽子都借給你,你去偷一個來試試!”
北憂道:“你向來這樣沒說兩句話就急,我不過論個大概。放心,對於這類事情我看得太透了,將來絕不去自找麻煩!”
接下來幾天裏,日子痛快得宛如莊子“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的妙句。景色是永遠也看不完的,而人會有勞累厭煩的時候。
汽車回來到四博公司時已是深夜,大家一臉睡意地下車回家。小玫說坐這麼久車,坐累了,想走一會兒。
初一回到這座燈火輝煌的城市裏,兩人都顯得很不適應,半天無話。白天擁擠喧鬧的商場、超市、路邊小店都閉門歸於沉寂,酒吧、歌廳、小發廊裏放射出曖昧顏色。路邊花叢旁躺一個醉酒哭泣的男人,啞著聲唱:“當火車開入這座陌生的城市,那是從來也沒有見過的霓虹……”
北憂看這條路,猛然記起結婚前的他和小玫,一次淩晨騎車行在這路及這時同樣的夜色裏,他向小玫說:“你記不記得?一年春節回家,為了趕早,天不亮就動身,走的便是這一條路。那時候公交車還沒出來,我們提一個大箱子,想坐出租車卻怕花錢,結果我騎自行車,你坐在後麵抱著大箱子,後來手都抽筋兒了。我經過旅行,忽然對人生萬事有了更深刻的體會,就像這次我們爬幾百級的台階上山,每個人都逃不掉要從山腳向山頂爬,就好比人生裏我們從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孩子,爬到成年、中年、老年,直到死亡結束,山腳時前麵幾步台階貧窮一無所有,但很輕鬆,人生裏追逐富有,須得拚了老命,爬得越高越累,而偏偏越累越要再爬,可是人本性裏從來都不知道,這辛苦換來的最後隻會是空虛、無聊、乏味,世間萬物皆是這個道理,無論成敗與否,結果隻是空虛,如此看,真該看開一些,或者幹脆不要出生來到這世界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