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個令牌從他手中跌落。“啪”地一聲,輕卻刺耳。
然後,是身前的人漸漸遠去,消失在後山幽徑。楓林中徒留我一人,初秋未至,晚風卻令我微微抖索,涼意幾乎直達心裏。
深夜,難以入眠。
我徑自從床上起來,更衣後出了小屋。
沒想過提燈,不知不覺地走到了寺鍾前。立在那裏看著夜色中隱約看出輪廓的大鍾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腳下的黑暗被驅散了,身後漸漸有燭火的光線靠近,將我的影子從地麵移動到鍾壁上。
“……是慧淨師父嗎?”沒有回頭,我問。
身後的人道:“還有呢?”
還有?來的不止一個人?我回頭去看。
光線下,慧淨師父一手持掛著燈盞的法杖,一手牽著一根韁繩。韁繩的另一頭係著黃牛,呆板的大眼直盯著我。
伸手將燈盞取下來遞給我,又摸了摸我的頭,他笑得很古怪。“喲,眼睛變成墨綠色了……你啊,也隻有在這個時候才可以多少釋放了些吧?”瘦如幹柴的手觸碰了我的臉,將上麵兩行被夜風吹冷的淚拭去。
“……師父,你誤會了,徒兒也是第一次這樣。”
“嗬嗬,這也是你有趣的地方呐。”
“……師父就別取笑我了。”燈盞的火焰毫不吝嗇地溫暖著我的臉,我凝視著火光有些失神,輕輕籲氣。
真是奇怪啊,我並不覺得自己很淒涼,為什麼眼淚就是落個不停呢?……
許久,我突然開口問:“師父,如果你發現自己當年帶我回白琅寺是個錯誤的決定,你會怎麼做?”
他摸摸光頭:“為什麼怎麼問?在你眼裏師父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麼?”
“不……”我放下燈盞,眼淚再次滴落,差點落在燈盞中的燭火上,“……我隻是希望,師父能後悔自己當時的決定,這樣我或許可以離開得幹脆點。”如果是慧淨師父的驅逐,我會心甘情願接受。
“可是,我不是說了麼,你去領命,如果看情況是要接受的,那就以白琅寺弟子的名義來完成它,如果不願意接受,那就不用回來了。”將黃牛牽到我身前,將韁繩交予我,道,“唉,看看你,總是那麼不留心我說的每句話,反正我的意思很明確,白琅寺總是你的後盾,你也不用擔心我們的安危了,我早知道皇上沒有完全信任白琅寺,白琅寺雖說是國寺,但一切不能全由他說了算,所以他還想控製這裏,你隻是碰巧出現得不是時候讓他抓到了而已,領不領命結局都一樣的。”
我怔怔地看著他。
他歎氣,摸了摸黃牛說:“本想說讓你永遠待在白琅寺不至於讓皇上有機會對你下手,不過卻怕你像它一樣,一回到寺裏就不可避免被纏上韁繩拖著走,你其實不該小看了自己,更不該小看了皇上,你之所以會被皇上看中,其一是你的確有過人之處,其二是皇上的觀察力非比尋常,他可能還不知道你是薩卡王子,但肯定察覺了你的不一般,好在他周旋於朝廷的事務,無暇深入查探你。”
語畢,轉身就要走,我忙向前一步叫住他:“等等師父!在你看來,我究竟該不該去這一趟?”
他回頭:“鋌而走險,則置之死地而後生,隻是你的性子實在不適合入宮,為師是擔心你哎。”而後搖搖頭,消失在夜色中。
置之死地而後生……
正如他所說,我的性子並不適合那樣的地方吧,正如黃牛一樣,係上韁繩被拖著走。
心裏像堵了一塊大石頭一樣,我伸手將黃牛脖子上的韁繩卸下,抱住了它的脖子。閉上眼睛,淚落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