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不欠你們什麼,事實是,我的確欠了她……其實,即使被先皇發現,也不過因擅闖後宮被折磨一段時日,我早已習以為常……可是,僅僅為了我這樣來曆不明……雙手沾滿鮮血的人,她卻做到如此地步……”
我咬住了下唇。雙眼刺痛刺痛,被針刺的傷口處沾染了些許淚意,很紮眼,紮得連心都在抽痛。
“我承認,諾耶王妃迫害先皇,與我而言也正合心意,我不曾阻止,也沒想過阻止……”他雙瞳映射著零星光輝,忽明忽滅,像在回憶著什麼,卻牢牢地注視著我,用他空茫隱晦卻又平淡悠遠的眼神注視著我。“……隻是,在她被賜死之前的那晚,我問她可有什麼心願,她對我說,希望我能幫她取得薩卡族長的骨灰盒,還有,倘若有那麼一天,我遇見了那個少年……遇見那個,有著墨綠色眼瞳的安靜的少年,那麼,希望我能保護她……”
手中的匕首險些滑落在地。
“對你了如指掌,是因為在那之後,我便一直在尋找你……一直在尋找薩卡王子梟彤的一切,白琅寺將你藏匿得太好,以至於連我也遍尋不見,若非偶然,不會有那樣一個機會讓我終於遇上你,也不會有一個機會,讓我知道原來你就是梟彤,原來夏侯瀲就是梟彤……”
我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所以說……在我一直想著當千紙鶴報複他的時候,在我幼稚地想著折騰他的時候,在我卑微地覺得我何其渺小的時候,他竟然一直便在尋我……?
“你身懷輕功,又是薩卡王子,由你盜取父者的骨灰盒自然順理成章……可是我卻不曾想過,原來梟彤……會是女子……”
回憶起當時大病一場,在九華殿時太醫為我診脈,我昏卻後醒來已經身在裴焉府邸,還耳聞他方寸大亂之事……原來,卻是在當時……
他的遲疑,是因為猶豫讓一個女子去闖地下迷宮,究竟是否明智吧……
話到此處,祁玄英眼簾微垂,聲音又清淡了幾分。“諾耶王妃曾說,我跟你有很多相似之處,其實不然,我潛意識憧憬著她口中的那個草原……偶然間不經意總會尋思著那個草長鳴鷹的草原,而畫麵中總有一個我尋覓的人……”
“我並不在意她的遺願,可是卻仍下意識地去尋找你……夏侯瀲,多年來我授皇命所指,雙手沾滿無數人的血,我令無數人家破人亡,這些人中有青年力壯,也有老弱婦孺,有貪官汙吏,也有無辜百姓……我授命殺人無數,可是,讓我保護一個人,這是第一次……”
我哽了哽。
這些話究竟是可悲還是可笑,若是說他可悲,與我而言則是可笑,若是說他可笑,與我而言也是可悲啊……
胸口處忽然一陣翻湧,我扭頭,張口竟噴了一地血。
“夏侯瀲!”他上前一步。
我咳了咳,抬眼看他。“來不及了……祁玄英,骨灰盒安然無恙,你也於這深宮之間袒護過我無數次……阿芙的遺願你早已完成了,我隻希望你聽聽我的遺願……換我求你保護他們,將他們送回草原……”
他急切地想說什麼,引鳳太後卻忽然哧哧地笑了起來。“嗬嗬嗬,夏侯瀲……你的確該讓人對你刮目相看了,隻可惜,窩囊者始終便是窩囊,你當真有勇氣下得了手嗎?未曾殺過人的你,殺得了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