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二賴子的東州兵也沒辜負自己的外號,躺地上喘著氣一動不動道:“俺……俺當年背著老婆孩子走漢中道翻秦嶺都沒這麼累過,不起來,今天是起不來了。要搬……要守城讓那些蜀兵去守,憑啥……憑啥都是俺們搬。”
話音未落,二賴子旁邊幾個同伴也是累壞了,有樣學樣,扔了身上的石頭木頭就地一躺,那什長也快是堅持不住了,嘭的一聲直接坐在地麵上,累的都顧不上揉揉快摔成兩半的屁股。
趴在地上的東州兵們好一陣喘息聲,直到那什長突然大聲開口喊道:“憑什麼?就憑這場仗人家是為咱們關中三輔人打的,這苦役咱們就理應歸咱們幹!”
眾人皆是低頭沉默不語,附近還有聽見喊聲的東州兵們也都是臨時停下了腳步,沉默著望著那名說出了大實話的什長。
那什長忽的一下就站了起來,喊道:“都給老子起來,別挺屍了,累不死就給老子繼續往城上搬。”
有兩名士卒起身,並搭手去拉同伴起身,一眾兵士雖然累極了,卻是並無一點不滿之色,聞聲都是默默站起,兩兩互相幫忙背上檑木滾石。
那什長似乎是不吐不快一樣,又是吼道:“都像婆娘一般慢騰騰作甚?想想咱們在關中的日子,年年不是旱澇就是蝗災,就吃樹皮草根;又攤上董卓大賊加李傕郭汜二小賊殘暴濫殺,苛稅重役剝皮似的;翻秦嶺走陰平武都道,懸崖峭壁,摔死凍死還有被氐人強匪殺了多少同袍。比起這些,搬這些個石塊木頭算什麼累活重活,值得你們垂頭喪氣遍地挺屍麼?”
“再想想咱們來到巴蜀後,劉君是怎麼待咱們的,又是分田賞糧又是減免稅賦,日子比起在關中好了上百倍。像咱們這樣的當兵的,每頓米飯管飽,隔三差五還能吃上大肉領上賞錢。在劉君的庇護下,就連那些個豪強地主都不敢找咱們的麻煩。劉君是咱們的衣食父母,是咱們的大恩人,是人就得知道報恩,今日就是我等為劉君報恩的時刻,怎麼,爾等就是打算這樣報答劉君的衣食救命之恩的?”
劉君自然尊稱的是劉璋。被封國晉蜀君之後,劉璋一開始並不習慣被稱作蜀王,便是吩咐部下稱蜀君,意為蜀國君主,雖不如蜀王霸氣,但有同意。
此時不光甬道附近的東州兵們在聽這什長一番義憤填膺的肺腑之言,因這什長破了嗓門一般字字句句都是吼出聲來的聲音,連帶著整個這一整段城牆上下的東州兵們都停下了手上腳下的動作,個個立直了俯首垂耳靜聽。
“諸位想過嗎?若是明日守不住被破了城,不光劉君性命危矣,你我爾等還會有好日子過嗎?”這什長大概是吼得力氣太大些,一時是回不過那一口氣,胸中一悶險些栽倒,幸得一人疾步閃出扶住,這才沒倒。
“陳什長說的沒錯,成都城就剩下我們能打了,我們如今與劉君生死與共,一損俱損;整個巴蜀誰都可以降趙韙,唯獨劉君和我們不能,劉君降即亡國,我們降就會滅族亡家!”卻是城牆上一名東州兵伍長喊出聲道。
“對,怎麼也不能投降,趙韙老王八蛋絕不會善待我等,我等應死戰為劉君!”
“降他娘的老王八蛋,俺們老秦人就沒有投降的軟蛋。趙韙不比李傕郭汜二賊好到哪去,劉君仁厚,我等應死戰為劉君!”卻是二賴子昂起頭來,衝著天說出了這番話。
“死戰!死戰!……”僅僅數聲之後,一股決死一戰的氣息便是自內而發,迅速席卷到了每一個東州兵身上,口號聲和吼聲頓時不絕於耳。
那姓陳的什長身體的力量似乎隨著這一波波席卷全軍的吼聲迅速恢複著,終於是能夠站立。此時他才注意到了剛才扶住自己的那人,身軀挺拔,比自己高了半頭,腳蹬犀牛皮靴,一身明光鎧,腰配戰劍,沒戴頭盔,長發束冠,一身英武之氣。
光看見一件明光鎧,這陳什長就立馬驚出一身冷汗,想要立刻行跪拜禮,卻是又險些栽倒。那英武大漢先一步出手扶住了他,開口道:“不必多禮,吾姓張名任,乃爾等新任主將,汝何名何姓?”
“吾姓陳名式,吾乃……見過將軍……”
張任並不待陳式說完,即說道:“吾知道了,汝隨吾來便是!”
趙韙反叛劉璋,出兵借口當然不會是他與劉璋的私人矛盾,而必須是一個能拿得出手能昭告天下示於世人的理由。而三輔流民自入蜀以來,徒給巴蜀土著居民增添了許多原來未有的矛盾和問題。比如土地的分配和稅賦的分攤收繳。劉璋因三輔流民赤貧困頓,常補貼偏袒一些,這自然是引得本土士民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