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大巴車在筆直的高速公路上飛速行駛,雖是冬天,但亞熱帶地區陽光依然帶著暖意,溫和地灑在窗上,透過窗戶,灑在人的身上,整個車廂都帶著暖黃的色調,美麗又安詳,接近日落時分,車子已經在高速上飛馳了三個多小時,莊曼坐在擁擠的大巴車上,這十幾年闊太的生活讓她自內而外散發著端莊優雅的氣息,即使穿著普通的衣服在人群中間也顯得與眾不同,莊曼靜靜地看著窗外,她從北方趕來,轉了一趟火車,此時此刻眼裏似乎還帶著北方特有的寒意,她雖然已是中年,但保養得很好,現在臉上也沒有皺紋,還是像二十幾歲那樣美麗,隻是多了幾分成熟風韻,一種屬於四十歲女人特有的成熟魅力。還有還有半個小時就可以到洞口,差不多兩個多小時就到綏寧,她的家鄉,一個閉塞遙遠,遠離世俗喧囂的邊陲小鎮,此時此刻車上的人大多都在睡覺,但莊曼毫無睡意,從長沙到綏寧的路,她從未睡過,她甚至不願閉上眼睛,她習慣於這樣看著窗外,看著遠處的山巒在眼前一閃而過,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車子,又突然的消失,看著稻田和小山丘,交錯,然後消失,也許會偶爾看見一片池塘,一條小溪,也許幹淨,也許肮髒,但很快就會不見,有時候時間和空間有神奇的相似之處,有時候人生也是,如此匆忙,如此迅速。她不知道是上天的憐憫,還是懲罰,讓她在謊言中平安無事地度過了這十六年,也許是報應,可是再選擇一次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會說出同樣的謊言,畢竟那時候的她隻不過是個年輕美麗、一無所有,又渴望著世界的年輕女人,這樣一個女人該怎樣在財富的麵前堅持自己的品德?該怎樣坦然地麵對經濟壓力,社會地位?她一生備受桎梏,華麗的婚姻並不能拯救她,她自己也找不到解脫之法,也許是缺乏勇氣,也許是害怕失去,她一次一次在睡夢中驚醒,不知不覺過去了十六年,也許是垂憐,也許是懲罰,上天終於決定要結束她的痛苦,她這一生注定要背負的、因為年輕和虛榮帶來的痛苦,也許是最後的機會,這一次她不想回避,也無法逃脫。她懷裏抱著一個穿紅色鬥篷的小女孩,小女孩圍著米色的圍巾,圍巾上有兩個球,戴著米色的帽子,帽子邊緣露出一節不長的頭發,穿著一條深色的牛仔褲,一雙深色的雪地靴,白白嫩嫩的皮膚,小小的嘴,挺直的鼻梁,睡相安恬卻又不失靈氣。莊曼靜靜看著自己的女兒——蘇言,這是她的女兒,嚴格地來說不是,但無論如何,現在是她的女兒了,七年前一個雪夜她和蘇秦參加酒會回來,那時已經很晚了,她們把車停在院子裏,天氣很冷,她緊緊地裹著自己的貂皮大衣,和蘇秦準備進家門,家裏還有一個五歲的兒子,她不放心,想快點看到他,看他有沒有睡著,睡得好不好,她迫不及待地想快點回家,臨近家門口的時候,突然從別墅的鐵門外麵傳來嬰兒的哭聲,那時候夜很靜,雪下得很大,別墅外麵是一條馬路,她不知道是誰在哭,也不太關心,她很累,很想見兒子,但是她抵不過蘇秦,就耐著性子跟著蘇秦出去看了看,發現鐵門外邊的馬路邊上放著一個搖籃,搖籃裏裝著兩個嬰兒,他們穿得很少,搖籃裏也沒什麼禦寒的東西,他們在搖籃裏嚎啕大哭,她被嚇到了,你完全可以想象深更半夜在厚厚的積雪中,在自家門前兩個大哭不止的小孩躺在破破爛爛的竹籃裏,是多麼詭異的場景。在她還沒從驚嚇之中緩過神來來時,蘇秦已經把她身上厚實的披肩給拿了下來,趕緊給那兩個小孩裹住·····蘇秦說這是緣分,他前一天晚上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半夜醒來聽到窗戶外麵有小孩子的哭聲,他裹了件衣服就下去看,看到一個穿著黑色衣服,頭發發白,眼神幽深昏暗的老人手裏拿著一個搖籃,搖籃裏麵裝著兩個孩子,他不太記得那個老人跟他說了什麼,但大意是說他跟那兩個孩子很有緣分,希望他能收養他們,蘇秦在夢裏很猶豫,畢竟是要收養兩個孩子,不是阿貓阿狗,何況他已經有一個兒子了,他在夢裏婉言拒絕了老人的請求,說明了自己的緣由,老人也沒有強迫他,就拎著那個籃子蹣跚著步子離開了。那天晚上他突然聽見外麵嬰兒哭泣聲的時候,已經隱隱地有了某終預感,他萬萬沒有想到,真的會在自己的家門前看見兩個被放在搖籃裏的孩子,連長相都跟他夢裏的一模一樣,隻是沒有出現夢裏的那個老人,也許真的是緣分,蘇秦當下就決定收養這兩個小孩,後來給他們取了名字,男孩叫蘇宸,女孩叫蘇言,蘇秦沒有關於他們的任何信息,也不知道誰大誰小,登記的時候,在戶口上蘇暮的下一行寫了蘇宸和蘇言的名字,蘇宸是哥哥,蘇言是妹妹,他們的生日就是下大雪的那個夜晚。緣分是很其奇妙的東西,她那時候還沒有想過自己會忽然之間多出一對兒女,她也曾想過,蘇秦能夠接納這一對被丟棄在馬路邊上的孤兒,是不是也能接受她貧窮的家世?可是即便是他能接受她貧窮的家世,他又是否能接受一個愛慕虛榮,沒有良心,滿嘴謊言的妻子?她在一次又以一次的錯失良機中,也終於喪失了最初的勇氣。一旁的中年婦女醒了,身材略胖,穿著一件起了球的深色的羊絨衫,坐了很久的車,頭發有些淩亂,她慵懶地睜開眼睛,打了個大大的嗬欠,幅度誇張地伸了伸腰,舒展了會筋骨,看了看窗外,視線很快停留在鄰座的人緊抱的小女孩身上,表情瞬間變得驚訝,她忍不住想伸手去摸摸孩子的臉,卻被身旁的女人不經意地避開,她有些不好意思,還是笑著誇獎道:“你閨女長得真討喜!”語氣裏有一副北方人特有的豪爽,“多大了?”“今年冬天滿七歲。”莊曼看著懷裏熟睡的蘇言語氣溫和地回答。“跟我兒子差不多大,我兒子九歲了,前兩個月剛過的生日,我在外麵打工,他爸一個人給他過的,生日的時候給我寄了張照片,你還別說,這小孩長起來還真快,才不到一年,就長高了這麼多。”婦女跟她比了比手勢,莊曼笑了笑,對方無心的話讓她心裏泛起一陣痛楚,她裹了裹蘇言身上的圍巾,拉了拉她的領口,蘇言和蘇宸已經七歲了,蘇暮十三歲,她不知道自己還能陪他們三個過多少次生日,不知道還能看著他們長高多少。“你會說本地話?”女人聽她的口音有點驚訝,“不過你倒是不怎麼像本地人。”“我從小在這裏長大。”莊曼友好地解釋,她是土生土長的綏寧人,她家就在離小鎮不遠的溫溪口,沿著小鎮的主幹道走過萬家坪老橋,過了橋之後往下走,沿著巫水河畔的黃桑路走到白馬灘大橋,過了橋再沿著河走不多遠便到了,處在在湖南和廣西交界的地方,是個邊陲小鎮,位於巫水和最上遊,小鎮交通不發達,也沒什麼工業,在外麵的城市被霧霾沙城暴水汙染困擾的時候,長鋪鎮依舊是一片青山綠水,也是一座被時光逐漸遺忘的古鎮,古老的街道,陳舊的房屋,曲折的大街小巷,起伏不定的大小山巒,漫山遍野的樹木,雜草叢生的山間小路,永遠悠閑的步伐,緩慢地生活節奏,不善言辭的父母,清苦的生活······這便是交錯在莊曼記憶中的家鄉,在這個被群山包裹的小鎮,位於雪峰山末端的小鎮,在這個別人很難進來,自己也很難出去的小鎮,她在這裏念完高中,以最優異的成績考入大學,之後每年都會回來,但每年也就那麼一次。蘇言睡了一路,終於要睡醒了,她在莊曼的懷裏不安分地動了動,慢慢地睜開了睡眼迷蒙的眼睛,她的眼睛很清透,雖然帶著還未散去的睡意,但一雙眼睛純粹得如同湛藍的海水,莊曼看著她,溫柔地問她是不是醒了,蘇言有些艱難地點了點頭,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一點點地疲憊,一點點地勉強,卻終究是笑容。蘇言掙了掙,她想坐起來一點,但是她的雙腿毫無知覺,一動都動不了,她隻好緊緊抓了抓媽媽的衣服,讓自己稍微坐正了一點,扭過頭看了看窗外,窗外完全陌生的景色讓她原本就還沒有徹底清醒的臉上又帶了一絲迷茫的色彩,她看著窗外好一會兒,才轉過頭用天真稚嫩的聲音一頓一頓地問:“媽媽,我們,到外婆家多久?”“快到了,還有兩個多小時?”蘇言的話,又不清晰又不連貫,莊曼卻毫不費力地聽懂了,莊曼摸了摸她的帽子,收拾好自己的情緒,溫柔而耐心。這個回答顯然沒有讓蘇言興奮起來,她失望地垂著眼睛,也低下了頭,好久都沒說一句話,莊曼俯身去看她,發現她又在不聲不響地流眼淚,莊曼趕緊拿出紙巾來給她擦拭,“我們小言又怎麼啦?怎麼又哭了呢?”“外婆·····遠,好遠!”蘇言哭著,終於說出了她這一路上的心聲,盛滿淚水的眼裏滿是委屈,莊曼停下了為她擦眼淚的動作,看著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是好,正在莊曼為難之際,旁邊的女人和善地對蘇言說道:“小孩子怎麼可以不喜歡外婆呢?外婆可是這個世界上最疼外甥女的人?”莊曼拍了拍蘇言的背,將她抱在自己胸前,也再多說什麼,隻是一下一下地輕輕拍打著,用下時候給她唱搖籃曲的節拍,希望能給她暫時的安慰。女人看了看莊曼縱容的樣子,有些看不下去,要是自家的孩子這麼任性,她早就掄起來打了,小孩子去外婆家都要鬧脾氣,這不明顯是被慣壞了?慈母多敗兒,這樣的教育怎麼能行?現在嫌棄外婆,將來就該嫌棄父母了,雖然不是自己的孩子,但是一股強大的母性情懷還是讓她不能坐視不管,“你這樣對小孩子是不行的,小孩子從小就要嚴格要求,該打的打,該罵的要罵,你現在不忍心,以後後悔都來不及。”莊曼對著她點頭笑了笑,繼續安慰懷裏的蘇言,蘇言則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整個臉埋在媽媽的胸前,揪著媽媽胸前的衣服,難過地痛哭。下車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蘇言也平靜了下來,她緊緊摟著媽媽的脖子,沒有再像之前在車上那樣痛哭流涕了,莊曼單手將蘇言摟在一邊,從大巴車的下麵拉出一個很大的行李箱,還有一把小型的輪椅,莊曼一手抱著蘇言,一手拉著行李箱,勉勉強強把小號架在行李箱上,拖著行李箱走出了車站。這個時候車站的人不多,莊曼在車站外站了一會,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她站在這片土地上產生了久違的感覺,第一次感受到故鄉對於一個人的意義,一個人不管走去哪裏,不管走得有多遠,不管走得好還是不好,終究還是渴望這麼一個地方,一個唯一可以給她歸屬感的地方,這裏有她的回憶,印滿了她成長的足跡,有過艱辛,有過美好,但是完完全全屬於她的家鄉。蘇言也跟著環顧了一下四周漆黑的街道,四周幹枯的樹枝發出沙沙的聲音,路燈昏暗,遠處稀稀拉拉的走著幾個行人,蘇言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書裏看到的可怕場景,趕緊一頭紮進她媽媽的頸窩裏,莊曼笑了笑,隨手打了輛車,司機把行李放到後備箱後,就抱著蘇言坐上了車,上車之後,蘇言才把頭從莊曼的頸窩中伸出來,莊曼看著車窗外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店鋪,沒有理會緊趴在她身上的蘇言,蘇言也跟著看外麵的街道,但對她來說這些都是陌生的場景,人煙稀少的街道,冷清的店鋪,偶爾擦身而過的車輛,完完全全和認識矛盾的地方,比起以前生活的地方來說,簡直稱得上荒涼,破敗,但也就是在這麼荒涼破敗的地方,不知不覺就過去了三年,她、蘇宸、蘇暮和那個他們都不熟悉的外婆在這裏一起生活了三年。對於莊曼來說,把蘇言送回來是無奈之舉,他們家剛剛破產,什麼都沒有了,還欠下了巨額債務,蘇言天生殘疾,已經七歲了,好端端的一雙腿,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還不能走路,時不時地泛疼,腿上因為幹裂出現魚鱗的時候,疼痛尤其劇烈,那些堅硬的魚鱗仿佛會呼吸一般,幹到極處,還會在在她腿上一張一合地慢慢蠕動。也許這隻是一種可怕的魚鱗病,也許不是,莊曼也不清楚,她從來沒有帶蘇言去看過醫生,甚至沒有讓她像正常的小孩一樣上過學,蘇言身上有太多解釋不通的地方,蘇宸和蘇暮還在上學,也有基本的自理能力,平時不需要蘇秦額外操心,但是蘇言需要時時有人照顧著她,現在把她帶回來莊曼也不知道這個決定對不對,但這是無奈之舉,也是必須之舉。為了蘇言,為了蘇秦,也為了她自己。綏寧是個很小的地方,約莫坐了半個小時就出了小鎮,再過不到十分鍾就到了她家門口,莊曼抱著蘇言下了車,司機幫她把行李給拿了出來,然後開車走了,莊曼久久地站在原地沒有挪動一步,眼前的木房子一片漆黑,沒有一點燈光,好在微弱的月光灑在庭院中,也能勉強看得清楚。她從小在這裏長大,這個房子從她爺爺奶奶那裏流傳下來,如今已經不知道過去多少年了,即便是在她的記憶之中也有了四十幾年,過去四十多年,可是這個房子卻還是沒有什麼本質的變化,隻是變得更為破舊,更為蕭條,房子的結構很簡單,一間雙層的主屋,主屋邊上一間喂豬養雞的側屋,主屋右邊的瓦礫已經缺了好大一塊,下麵堆著一個鏽跡斑斑的衛星鍋,還有一些其它雜物,屋後麵有一條小路,直接通往後麵的山上,屋子後麵種了一邊竹林,現在雖是冬季,翠綠的竹子還是一如既往地低垂在黑色的瓦礫上方,屋門前一根粗壯的電線杆還是在她出生之前就立在那兒的,電線杆下麵堆了一些木柴,木柴堆得並不是很整齊,但也看得出不是隨手扔在那裏的,靠近竹籬笆的地方還種了幾棵樹,兩棵橘子樹,一棵楊梅樹,還有幾棵她也說不上名字的樹這些年已經不怎麼結果了,房子的左邊用三根竹竿搭成一個晾衣服的地方,竹竿紮得並不結實,本身就東倒西歪的還略微有些搖晃,上麵還掛著一條肥大的褲子和一件極其寬鬆的上衣,這件衣服十幾年前她母親就開始穿,現在還在穿,以前是外穿,現在天氣冷了,也許直接當成了裏衣。堂屋的門緊閉著,左邊放了一把高一點的凳子,這把凳子很久以前就不能坐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沒扔,凳子邊上有一個生了鏽的鐵盆,幾根橫木依著牆斜斜地放著,右邊是一條長凳,她記得很小的時候她爺爺就喜歡整天地坐在那裏,時間走得太遠,記憶已經不那麼清楚,隻記得黑色的屋頂,暗淡得沒有顏色的衣服,蒼老得褶皺了容顏的臉,時光漸漸模糊了模樣,記憶也零星地隻剩下那麼一兩件,那些爺爺無法帶走的記憶,她最終也沒能好好收藏。那條曾經被爺爺坐得光滑的板凳,一年粗糙過一年,那個時候的爺爺就是坐在那兒看對麵綠得雜亂無章的樹林,看太陽從東邊升起,然後從西邊落下,看院子裏她一個人做著寂寞的遊戲,滄桑而迷茫的眼神裏有她讀不懂的人生,有她進不去的世界。這兩年回來的時候,那條板凳又像之前那麼光滑了,自從她父親過世之後,她母親就喜歡喜歡一個人坐在這裏,像極了當初的爺爺,不知道是不是也在看著她爺爺以前看過的風景。蘇言沒有說話,隻是仔仔細細地看著眼前完全陌生的世界,任莊曼抱著她打開院子外麵的竹籬笆,走進院子,敲了敲左邊進廚房的小門,過了好一會兒,莊曼隱約地聽見有腳步聲慢慢地靠近,那是她母親特有的腳步聲,緩慢而又沉重,如果不是夜晚這麼安靜,也許聽不到一點聲音,很快門打開了,在室內不算明亮的光線的照射下,莊曼看清了她母親溝壑縱橫的臉,毫無生機的眼神,略顯佝僂的脊背,棉襖和和劣質的毛線衣層層疊疊地堆壓在身上,顯得很不整齊,她手裏還拄著一根光滑的木棍,手上的皺紋已經形成了深深的褶皺,莊曼一下子有些哽咽,好一會才喊了一聲媽,她母親點了點頭,看了看她懷裏的孩子,眼神裏沒有多餘的神色,也許心裏也一樣,她沒有說話,轉過身拖著步子慢慢往裏麵走,莊曼也跟著走了進去。把蘇言放好之後,才把行禮搬了進來,然後把蘇言抱到輪椅上麵。外婆看著她們的動作,沒有說什麼,在櫥櫃裏摸索一陣,像是自言自語地地問:“吃飯了嗎?”“我和小言隨便吃點什麼就可以了,不用麻煩。”莊曼以為她母親要給她做飯,趕緊說道。“知道麻煩我,就不要回來。”她說話的語氣有些冷,絲毫沒有留下什麼母女情麵,蘇言在輪椅上坐得有些膽戰心驚,連大氣都不敢出,這哪裏是她媽媽口中慈祥可愛的外婆?莊曼沒有再說話,外婆就直接問蘇言,“你想吃什麼?”語氣比之前對莊曼的要稍微好一些。蘇言有些害怕,害怕得說不出話,好一會兒看見櫥櫃裏麵露出一截麵條之後,蘇言才含含糊糊地說了麵條兩個字,難得的是外婆居然聽懂了。外婆去生火,莊曼想去幫忙,她卻冷冷地說道:“別髒了你的手,我自己來。”莊曼不敢多說什麼,隻得悻悻地把手縮了回來。大約半個小時之後,一碗漿糊被端到蘇言的麵前,蘇言看了半天沒認出碗裏裏麵的東西,她從來不知道麵條還可以煮成這樣,她看了看自己的媽媽,她媽媽麵前也有一碗一模一樣的東西,但是她媽媽已經開始吃起來了,蘇言也學著她媽媽的樣子,去拿一邊的勺子,可是勺子上有很多髒東西,蘇言使勁地用衣角擦了擦,什麼都沒有擦去。見蘇言遲遲沒有動手,莊曼看著她溫柔地說道:“快吃吧!等下涼了”蘇言終於決定暫時放下把勺子擦幹淨的強烈願望,很艱難地舉起勺子在左選右挑,終於找了個相對滿意的地方,挖了一勺,她含入口中立馬就臉色難看地吐了出來。莊曼可以想象此時此刻她母親的臉色有多麼難看,趕緊問蘇言怎麼了,蘇言勉強露出開心的笑臉,伸出舌頭,指著自己的舌頭有些痛苦地說道:“燙!”莊曼微微一笑,蘇言咽了口口水,看著滿滿的一碗,又用勺子挖了大大的一口,自己吹涼了些之後,一整口地全部咽了下去,吃完之後還不忘笑著誇獎外婆的廚藝,開心地把一整碗“麵條”都吃了下去。第二天蘇言很早就醒了,醒來之後也沒有叫媽媽,自己穿好了衣服鞋子,自己用手撐著地,連滾帶摔地從床上爬了下來又用手撐著地爬到自己的輪椅邊上,她想自己爬上去,可是她個子太矮,怎麼也爬不上去,每次都是好不容易上半身已經趴在輪椅上的時候,一不小心沒有抓好,又從輪椅上掉了下來,最後一次,整個輪椅都被她弄翻了,發出很大的聲響,把在廚房炒菜的莊曼給嚇了一跳,趕緊跑過來看,隻見蘇言小小的身體被壓在輪椅下麵,她趕緊過去把蘇言給抱了起來,抱她在輪椅上坐好,連帶著輪椅將她一起搬出了房間。莊曼在這所木房子裏住了幾天,這幾天蘇暮和蘇宸幾乎是天天給她打電話,蘇秦打得很少,即便是打來電話也是極其疲憊的語氣,莊曼盡可能地說一些能使他開心的話,十幾年的夫妻,她知道他喜歡聽什麼,不喜歡聽什麼,以往她總是能夠恰到好處地把握蘇秦的情緒,但是最近總覺得有點力不從心,他太忙太累,破產和債務帶給他的壓力太大,無論她說什麼,蘇秦都沒什麼興致聽,有時候甚至還會發脾氣,晚上喝醉酒很晚回來,整天不省人事,莊曼大學學的是文學,後來當過幾年秘書,跟蘇秦結婚之後,她從不不插手公司的事情,對於公司的機密文件,她也盡可能地避而不看,她經常性的工作,便是參加各種各樣的社交,結識有身份有地位的夫人太太,記住她們以及她們丈夫的喜惡,並從她們的言行舉止和她們說話交流的態度去判斷她們丈夫的態度,這些事情她都會跟蘇秦報備,如果有必要,她會盡可能給他提出建議,蘇秦雖然不會完全聽從,但是也很重視她的建議。剛剛破產的時候,莊曼還相信蘇秦一定能夠克服當下的危機,那時候她找盡了那些關係不錯的夫人太太,可別人看得比她還要開,商業活動中的社交,一旦失去了原有的地位,那麼也自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