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日起,雨紛紛而下,好像為無辜枉死的生命而落淚,惋惜。
靈堂內,一片死寂,無樂,無歌,隻有嚶嚶的哭聲,府中婢子仆人皆是揩淚。
唐璟死的過於慘烈,唐隨雨念及老母年事已高,於是不敢聲張,隻想瞞一日算一日。
三日後,送葬之期,天氣莫名好了起來。
南宮雪住處。
小產過後,臉色蒼白,整個人瘦了一整圈。唐璟死後,她躺在床上昏迷了兩天,一直不肯相信他死了,不願去靈堂看一眼。
她端坐在銅鏡之前,原本珠圓玉潤的麵龐,粉麵桃紅,如今麵色蒼白無血色,兩個黑眼圈就像鬼一樣猙獰。她緩緩扶著自己的臉,拿起桌台上的一樁樁一件件,在臉上塗抹了起來,用心的梳頭,理鬢發,插朱釵。曾幾何時,他也是這樣站在自己身後,為自己綰發,選簪,如今再也不會了。
虛弱的手臂略微有些發抖,身旁的婢子雙喜說道:“夫人,讓奴來吧。”
她緩緩回頭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艱難笑道:“不用了,你不知道他喜歡什麼樣的。”堅持著把翠蘭的簪子插進墨發之間,溫婉含蓄,美貌佳人,小產後的虛弱和難看的臉色經過精心的妝容布置,十分美麗,隱隱透著一股難言的動人之姿。
南宮雪一身雪白的雪衫,緩緩朝那死寂的靈堂而去,莊嚴肅穆,不可忽視。
悲莫悲兮生死別離,樂莫樂兮紅妝相依。昨日紅袖添香在側,今朝冷雨孤房靜臥。再也見不到了,哪怕是一副殘軀。
就在宣布蓋棺的那一刻,南宮雪輕步走來:“慢!”
眾人皆是望著她,這女子死了丈夫,竟然將自己打扮得如此明豔動人,幹淨妥帖。這裏丈夫死了,她竟然還有心思打扮自己,果然是無情無義!
南宮雪垂眸對唐隨安說道:“父親,請容許兒媳再看阿璟一眼。”努力不讓任何人看到眸中的悲色。
唐隨安痛失一子,連孫兒都沒能保住。如今好像一夕之間老了十歲,兩邊多生了幾叢白發,眼中含淚道:“去吧。”
楠木棺內,一具屍體散發淺淺淡淡的藥味,原本如玉的麵龐已經是青黑之色,麵目可怖,可她還是忍不住,伸手撫上了他的麵龐,嘴角倏爾露出淡淡的笑,眼角的淚像露珠兒一樣滾落在棺材裏。哪怕他的身軀已經破敗不堪,哪怕沒有意思生命跡象,可是在南宮雪的眼裏,他仿佛還是從前一樣,儒雅俊朗,文采飛揚。
“阿璟……”
唐坤之妻陳玉,看著南宮雪,心中不忍,掩麵擦去淚水,吸了一口氣,走到南宮雪麵前安慰道:“二弟他已經去了,弟妹還是要保重自身,讓二弟安歇吧。”
南宮雪被陳玉拉至一邊,眼中熱淚滾滾,還是忍住心頭如針紮下的疼痛。
“蓋棺——”一聲長音拖後,四人拿著大錘便朝棺材釘子上訂下去。“咚——咚——”的聲響,每一下就像砸在心頭上一樣,不忍耳聞。
葛蔓一層層的纏繞在棺材上,唐隨安老眼流出了淚水,這世上最悲哀的莫過於老來喪子,白發人送黑發人。
棺起,眾人哭泣。
南宮雪站在一側,看著自己的枕邊之人,先一步躺在了那楠木棺材內,隻覺的壓得喘不過氣來,倒了下去。
葛生蒙楚,斂蔓於域。
予美亡此,誰於獨處?
葛生蒙荊,斂蔓於域。
予美亡此,誰於獨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後,歸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後,歸於其室。
混沌的意識朦朦朧朧,阿璟,你等著我,我會來陪你。
酒氣籠罩整個房間,唐尋一壺又一壺的將酒灌入咽喉,辛辣的滋味從喉頭直達心底。眼角忍不住落下滾滾熱淚,就在那天,兄妹四人還在八角亭舉杯玩笑,說著從小到大的事情,逗弄得哈哈大笑。
“四妹最喜歡二哥了對不對,乖,叫二哥就給你糖吃”
“哼,四妹,你心裏果然沒二哥。”
“唐尋,你又把我的書給撕了!給我滾出來!”
……
“四妹不會是因為容寅吧,要我說這容寅人很好,容貌上佳,文采卓然,武功亦是不差,而且待人又十分和氣,你若嫁過去想必也不會受委屈。依二哥看嫁給他定然是不會錯的。”……
“哈哈哈,四妹,你這又是鬧哪出啊?活活像隻猴子!”
……
“四妹……”
黑夜有些深邃,燈火早就湮滅。像唐璟的生命一樣,消失了,隻是燈滅了,還能再點亮,若是人死了,靈魂還能回來麼?
二哥,我現在還像是在做夢一樣,好像這是你和我們大家開的玩笑,你沒死,對不對?唐尋靠在床榻邊,冷冷的窗邊投入紗光,眼睛忍不住流出酸澀的淚水,在此舉杯灌進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