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綿陰雨問天明
“先生，借一下道好嗎，我們需要去外科前台掛號”，過往的行人把濕漉漉的宋允賢拉回了現實的場景。宋允賢看著那個打著傘推著椅上的病人遠去的背影，平複下心情轉身向外走去。不管有多麼悲傷，路還是要走下去，停在那裏就永遠不會有結局。離開這座高樓，轉角處有個小小的咖啡廳，倚在周圍高樓大廈的這個地方很不起眼。宋允賢在門口停了下，推門進去了，服務員很快迎了過來。咖啡廳這個時候冷清清地散落著幾個人，宋允賢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從那個角度可以望見漢方醫院和半塊陰天。“先生，要來點什麼飲料麼”，服務員遞了過來飲料單，他沒有接，抬頭說道“咖啡，謝謝”。在侍者微笑轉身的那刻，宋允賢眼角掃過了餐桌上的圖案，“等等”，“先生，您還有其他什麼吩咐麼”？“這是什麼”，宋允賢指著餐桌上繪製的飲料圖案問，“先生，這是普洱茶，中國的一種茶飲品，這種茶有絲絲苦澀味，但之後會有回甘，您要試試嗎”？“你們也做中國的飲品嗎”？“做的，我們店裏做十幾個國家的飲品”。“那就來這個吧”。“好的，請稍等”。在這一刻，宋允賢感覺到後悔，後悔自己不該走來這裏，明明告誡過自己不再回來，不再想起過去，卻一次次讓自己墜入不幸。記得喬語桐告訴過自己，那天她很早就醒了來，就在漢方醫院的十三層。那個接近半空的地方。那時她能夠清晰地感覺到每一次醒來的劇痛感覺，每次都在劇痛中醒來，痛過後就可以安心地看著雪白的光線一絲絲從窗口爬進來，漸漸鋪滿整個房間，身邊的一切變得清晰，就會覺得很幸福，比起那個沒有盡頭的黑暗夢境，這樣醒來真好！說這些的時候語桐的眼睛是亮晶晶的。宋允賢不知道她夢境裏是什麼東西，但聽她描述醒來竟也覺得這是件很幸福的事情。語桐描述過醒來時的場景，窗戶旁邊有個木色的小櫃子，擺放著水杯和各種水果，地板也是木色的，接著便看到了趴在身旁的人，大概很疲勞的樣子，濃黑的頭發梳成的髻有些蓬鬆了，偶爾還能看見裏麵的幾絲白發…手背上插著的針孔還能看見淡淡的血跡，藥液一滴滴地從瓶子裏流進她的身體，忽然間自己很不安，卻也隻歎了口氣。這時門突然開了，走進來一個男孩，一身黑色衣服，高高的個子，輪廓分明的臉，單眼皮，看到她抿著嘴微笑，清新得像一道陽光。他看了看趴在她旁邊的人，然後低下頭看著正盯著自己看的語桐，示意了下手中帶來的東西，在旁邊坐下。在長久呆呆地看著這個似曾相識的男孩子後，語桐感覺到背部很不舒服，又怕驚醒了旁邊的人，因而也就轉看向別的地方。忽然，語桐感覺到自己的手被男孩子抓住了，很大很溫暖的樣子，然後他的另一隻手覆在了語桐的額頭，似乎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她忽然開口輕輕說了個字：“痛”，開口說的第一個字是“痛”字。男孩子呆在那裏，卻忽然驚喜地站了起來，就在這時候身邊的女人也醒了來，男孩子立刻和女人說著什麼，語桐轉了頭看向身邊的人忽然茫然了。女人抓住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眼淚一顆顆流下來，語桐感覺到一種陌生的親近感。女人問她是否覺得有哪裏不舒服，餓不餓，想不想吃點東西，然後就轉向男孩子帶來的東西問了什麼。女人說話的口音以及她和男孩子交流的方式讓語桐不驚疑惑自己到底是怎麼了。聽著語桐說她醒來後的樣子，允賢的心有種被風割傷的感覺。侍者很快將茶端了上來，琥珀色的液體在玻璃容器裏閃閃發光，倒映出一張有著秀眉彎彎眼睛的臉。6年的時間撫平了很多她影像的痕跡，宋允賢漸漸記不清她的很多表情，但她秀眉和彎彎的眼睛，淺淺笑的模樣卻總能浮現在自己腦海，隻是到後來，她淺笑的模樣總會變成了一副憂鬱的神情，那片憂傷的目光足以將宋允賢所有的平靜淹沒，讓他日夜寢食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