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我帶你回家。”
於是玉玲瓏任憑劉愴拉著自己,平生第一次的,光明正大的走在大街上,看著身邊來來往往的人,她感覺陽光真好,很溫暖,牽自己手的人,很可愛。
院子還是院子。
這句話不需要過多的解釋,無論寒江城是發生燒山的大火了,還是淹城的洪水泛濫了,院子裏麵都還是一如既往,仆役們恭敬、嚴謹的做著自己的事,沒有人膽敢去騷擾院子。
因為劉愴有輕微的潔癖,所以整個院子可以說的上是纖塵不染,大門前的柱子刷了又刷,地上的板磚掃了又掃,就連池子裏的水都每天一換,花園的花似乎都每日開的新鮮。
而今天院子有些不幹淨,因為來了一個本不屬於院子的人,她是玉玲瓏。
劉愴手拉著手將玉玲瓏帶進院子的時候,門口的守衛皺了皺眉,然後直接拔出腰間長刀,擋住了倆人的去路。之前也有劉愴帶人進院子過,不過那些都是孩子,而這次卻是個女人,準確的說,是個女巫奴,所以已經算是觸及了院子的底線。
“我有個疑問,八年前用弩箭殺死那個侍女的人,是誰?”
當然沒有人會回答他,守衛們像是沒有聽到劉愴的問話一樣,一步都不肯退讓。
握刀的手漸漸用力,發白的指關節又突顯了出來,劉愴腰間的鏽刀緩緩的離開了鞘,一股子腥味頓時彌漫在院子大門。
“放他們進來。”
風無痕熟悉的聲音從後院傳來,守衛們這才收起了武器,他們站回到了原處,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我認得你,你是我四歲的時候調來的,而你是我七歲的時候來這個院子的,你則是八歲。”劉愴的鏽刀並沒有收回去,他四下環視,掃過了門口的六個守衛,然後準確無誤的報出了他們來院子的時間。
“哦,你是我六歲時來的。”
這句話是對風無痕說的,因為他已經施施然的站在了劉愴麵前,伸出了右手,將劉愴手裏的刀緩緩的按回了刀鞘裏。
“我知道你心裏有火,但是現在並不是釋放的時候。”
說完這句話,風無痕打了個手勢,立馬有仆役們上來,在劉愴的同意下帶走了玉玲瓏,大概是為她沐浴,換身衣服。
雖然已經在這個院子住了十四年,但是劉愴每一次出門再踏進院子,總有陌生的感覺,他的腳踩在這塊裂痕四溢的青石磚上,手撫摸過園子裏梨樹那粗糙不堪的表皮,耳邊傳來的是自己抓的黃鸝的叫聲,空氣中有股淡淡的胭脂香味。
其實這樣的生活真的很好,無憂無慮,倘若不出事端,劉愴以為自己真的就會這麼一直到死,隻是所有的假象都在昨天夜裏被撕破,滿是醜惡的真相也赤裸裸的扒在了他的麵前。
自己是巫奴,自己就是那種活得不如豬玀的巫奴,自己本應該被當做畜生一樣塞在葬地裏,與很多個同樣命運的人,為了一塊發餿的饅頭大打出手,被滿肚子肥油的牢頭用皮鞭狠狠的抽著,然後伸出手掌,卻隻有眼角的淚滴,
沒錯,這就是自己,我劉愴的真麵目。
嚴統領的話還曆曆在耳,所謂巫奴,就是由祭仙教徒與神武漢朝的人生出來的雜種,沒有理由的,巫奴生出來就是巫奴,根本想象不出他們有什麼罪過,但是卻被直接打入了死亡的深淵。
自己的父親是神武漢朝的皇子,母親是祭仙教的大人物,如果連自己都不是巫奴的話,這世上還有誰是巫奴?如此低賤的自己,當然要囚禁在這個院子裏,如此醜陋的自己,又怎麼能拿出去見人呢?
窗戶紙一旦點破,很多事就變得可以理解。
“巫奴之所以是巫奴,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為戰爭。”看透了劉愴現在最大疑問的風無痕,直接道:“因為雙方殺紅了眼,所以那種夾在倆種血脈下的後代,就變得無比低賤。神武漢朝的人看見他們就像是看見恥辱,祭仙教的人看見他們也想殺之而後快。”
“你想想,就連當初並沒有罪過的我的村子,都因為戰爭變成那種模樣,那麼混雜著血脈的巫奴,成為巫奴這麼個東西,也就不是那麼難理解了。處於底層的人,本就沒有權利與尊嚴,他們的生命,誰會在乎呢?這是個嚴肅的事實,並不是可笑的謊言,或幼稚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