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老爺子到了煙行,許忠樂嗬嗬地迎了出來,替老爺了裝了一袋煙,“老爺子您抽抽,這煙絲是今個兒剛送來的,他們說多加了薄荷……您嚐嚐好不好,好我就讓他們接著做,不好把這一袋便宜賣了就不進了。”
劉老爺子抽了兩口,“這煙我抽著涼點,可是不嗆人,若是那些個剛開始抽煙的,沒準兒還好這口呢。”說罷老爺子把煙袋磕到了銅啖盂裏,裝了一袋自己帶來的煙,“我還是愛這口。”
“您老爺子見多識廣,說這煙剛抽煙的愛抽,那我就賣賣看。”
“你賣賣看吧。”老爺子笑眯眯地說道,夥計端上來熱茶之後,許忠又笑嘻嘻地拿出了棋盤。
“老爺子你上回贏得我血本無歸,這回再殺兩盤?”
劉老爺子挑了挑眉,“你小子不怕回家沒辦法跟媳婦交待?”
“你怎麼知道這回我一定輸,這兩天我可是學了好幾招了。”
“好幾招?你學十招也不成啊……”
兩人坐下來一邊下棋一邊談天說地,許忠說來說去說到了媳婦的身上,“我那個媳婦啊,平素裏簡省得很,輕易不亂花錢,我讓她多請兩個人幫著顧家她也舍不得,偏臉上前幾日不知起了什麼,一塊一塊地掉皮,我聽人說灼華齋的胭脂好,便拿著銀子去給她買,誰知到了地方嚇我一跳,那麼小一盒子的凝脂,買一兩半銀子,我家一個月過日子也用不上一兩銀子啊……”
“那灼華齋我知道,東西確實貴得很,可你也不是買不起吧?”
“我後來沒買倒不是為了這個,是瞧著那老板娘不對勁兒,生得白生生的整日站在櫃台邊,與那些個小媳婦說話都拉著手,親姐姐好妹妹的叫著,可那手腳卻大得很……我瞧著不像女人,倒有點不男不女……”
“真有這樣的事?”
“可不是,您還記得十幾年前山東出的男人扮尼姑禍害大姑娘小媳婦的事吧?我瞧著那人就不地道……”
劉老爺子連連搖頭說不信,卻把這事兒,記到了心裏——
午時到末時,正是胭脂胡同生意最好的時候,八大胡同裏的姐兒們剛睡醒覺,又未到貴客盈門的時候,一等、二等妓館的老鴇便是再怎麼刻薄,在衣裳胭脂上也不會虧待“姑娘”們,是以胭脂胡同雖也做正經人家女眷的生意,可人家都是早早出門,這個時辰絕不登門,要論熱鬧還得是妓館們姑娘們帶來的熱鬧,雖說姑娘們出門總有龜奴守著,總還是有些狂蜂浪蝶跑來追看,一、二等妓女們懶得理這些窮棒子,混雜在其中的三等妓女,卻是跟著調笑不停。
一時間整個胡同粉光脂豔好不香豔,一街之隔的另一條胡同便有些冷清了,來來往往都是嚴嚴實實的馬車,也有登徒子想往那條街去,守在街口的五城兵馬司的人眼睛一瞪,直接罵一句不要命了,也就不敢過去了。
這條街上店麵最大的灼華齋,門前冷冷清清停了兩輛馬車,往裏麵瞧也沒有什麼人在,隻有老板娘倚在櫃台上,跟一個做少婦打扮的少奶奶,小聲說話,時不時的拿著小盒的胭脂給她試。
“你試試這個香粉,雖不似鉛粉那樣一抹上就白,可若是抹久了,卻是不抹隻洗臉也白。”她一邊說一邊拿留了長指甲的小姆指勾了一點點,拉過少奶奶的手,塗抹上去,又慢慢地用食指揉開,“你看,是不是似是剛出生的嬰兒似地白?”
那個被稱為少奶奶的,瞧著自己的手背,不由得綻開了笑,“隻是這個怕不怕水?夏天的時候我怕出汗……”
“這個是有點怕水的,是以我都是冬天的時候賣,若是愛出汗,樓上倒有些好的,隻是略貴些……”
“貴我倒是不怕的,隻要是好便成。”
劉老爺子在一旁眯著眼看了一會兒,心裏便多了幾分的篤定,此人皮膚白嫩,汗毛稀薄,個子在女子裏頂多占個高佻,可身上的骨架卻大,手比尋常的女子長出一截,雖說不算瘦,青筋卻露了出來……
老爺子見多識廣,心裏又記著許忠說的瞧著灼華齋的老板娘不對勁,細看頗有些像男子假扮,自是越瞧越像……扯著身邊家人的袖子問,“劉成,你覺得如何?”
劉成也是左看右看拿不定主意,“小的瞧著這老板娘就是個尋常的小媳婦……隻是手腳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