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有股子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拉開窗簾。在太陽底下,鋁合金的窗框仿佛亮瑩瑩的日光燈。錯落在窗外天空裏的電線,像龍飛鳳舞的坐標圖,網縛住這個世界。
“你要多曬曬太陽才好!”孫文芳把病房的窗簾挽起來,采納冬晨的陽光。
馮風虛著眼看了看外麵,“嗬,今天還真是晴朗!”
孫文芳走到病床前來,把飯盒打開,取了筷子和湯勺,問道:“你的膝蓋這會兒還疼嗎?”
馮風道:“比起前幾天來要好多了。”
孫文芳點點頭,“那就好,睡覺的時候注意不要壓到那條腿了。”
馮風那晚因為心裏想著那些不同空間裏的平行宇宙和石塔的秘密,也沒有注意到一輛正往這邊駛過來的私家車。而那個開車的女司機,也因為雨天路滑,視線不好等一係列原因,把他給撞了。
他現在右腿的膝蓋部位感覺木木的,骨關節處好像有一種同時被很多根針紮一樣的感覺。馮風拿起湯勺,攪了攪不鏽鋼湯桶裏的雞湯,淡白色的液體,浮著一層黃色的油珠。
有人站在病房門外敲了敲門,是兩個理著寸頭的小男孩。
“馮風,阿姨!”兩個人喊道。
孫文芳忙笑道:“喲,智聰和萬元來啦!快裏麵坐。”她把他們兩引進來,自己又說道:“我忙著弄他的事情了,還沒吃早飯,你們聊,我下去吃早飯。”就抽身走避開了,免得打攪小孩子們間的談話。
王智聰還是那麼黑黑胖胖的,他一屁股坐到馮風床邊來,笑道:“我們倆早幾天就說來瞧你的,被學校那操蛋的晚自習牽製了。星期六一到,我們就來了。”
在他原本的那個時空裏,王智聰和張萬元和他的關係,就僅限於穿開襠褲時期的打打鬧鬧。馮風愣了愣,還有些不習慣。
張萬元湊上來道:“我們還有禮物送給你。”說畢,神神秘秘地把手伸進了上衣口袋,拿出一個小玩意兒來。
馮風挨近了一看,是個藍色的鐵皮玩具小汽車,隻有00年代那種女式手機大小,他都有點苦笑不得了。
張萬元道:“怎麼樣?夠意思吧?你不是一直說想要個這個嗎?我和胖子一合計,咱兩一人出了一半兒的錢,就幫你買下來了?”
馮風接過那隻裝著小汽車的塑料盒子,上頭還貼著標簽,寫著“?15”。15塊錢,對於那時候中產階級家庭的小學生來說,可算是一筆不菲的數目啊!馮風做了一個讓自己看上去是很興趣的表情出來,笑道:“哎呀,我喜歡死了!”
王智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你喜歡就好!”|
馮風把汽車放進了床頭櫃的抽屜裏,說道:“就是讓你們破費了!鐵定畫了你們不少的零用錢吧!”
張萬元撓了撓後腦勺自,說道:“不礙事,隻要你喜歡,誰叫我們三個是兄弟呢!”
“對啊!你喜歡就好,錢的事兒不打緊的!”王智聰憨憨地笑著。
馮風麵對這兩個隻有十來歲的小孩兒,心裏竟然莫名地有些感動。他悶包老實地從幼兒園一直讀到大學畢業,拿了文憑出社會,以為可以大展一番拳腳。他做過銷售,進過工廠,也在公司給人做過辦公室文員。這麼一路下來,非但沒有學到什麼真才實學,反而到了三十幾歲的時候落得連一個真心朋友都沒有。他2011年的時候也因為闌尾炎生病住院過一次,那些所謂的老同學、好同事一個也沒來照應過他。
他正感觸著,病房外又走進來一個人,扭頭一看,是柳亦青。她裹著一條厚厚的毛線圍巾,遮擋住口鼻。
“咦?馮風,有女同學來看你啊?”張萬元朝門口的方向望過去。
“什麼女同學?你們認識的,柳亦青啊!”馮風說道。
柳亦青把圍脖薅了下來,掛在胸口,笑說:“張萬元,你不認得我了嗎?”
張萬元拍著巴掌道:“柳亦青,我怎麼會不認得你?你剛才臉都遮了一半兒了,我才沒認出來的。好久不見,怎麼樣,還好吧!”
“我還好,學習和生活都過得去!”柳亦青說著,就走到馮風床頭前來,背著雙手,偏著腦袋問道:“馮風,你的傷不要緊吧?”
馮風看了看蓋著腿的白底藍條的棉被,說道:“我還好,你怎麼也來了?”
柳亦青在臃腫的防寒服裏扭了扭胳膊,說道:“怎麼?我不可以來看看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