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的光線有些昏暗。少女獨自站在那裏,身上仿佛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柔光。悠揚而柔美的琴聲從她纖長的指尖緩緩地流淌出來。安德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幕,仿佛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整個世界,隻剩下少女身上的柔光,和她指間的琴聲。少女演奏的這首曲子,是著名的探戈舞曲《por una cabeza》,中文譯為《一步之遙》。安德曾經在音樂廳聽過交響樂團演奏這首曲子,當時全曲以小提琴和風琴為主樂器,大提琴、鋼琴、單簧管錯落有致而又配合默契。而今天,隻有小提琴獨奏,樂曲卻更顯美妙和細膩。琴聲溫柔舒展,抑揚頓挫,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
樂曲在高潮處卻嘎然而止。然而,在安德腦海中,這悠揚的旋律揮之不去,猶如一場沒有盡興的舞蹈,帶著些許的悵然若失。仿佛觸手可及,卻永遠隔著一步之遙。
琴聲停下來,少女抬起眉眼,羞澀地笑了一下。她的眼睛,清亮澄澈,就像嬰兒的眼睛。和她的目光隔空交彙的那一瞬間,安德的心,似乎被什麼東西撞擊了一下。
少女和旁邊的同伴交流了一下,便坐在一旁。幾個同伴拿出長笛和單簧管等樂器,開始了新的演奏。
後麵演奏的曲目,安德沒有印象了。他怔怔地望著那個安靜坐在角落裏的女孩。隻見她抬起頭,認真欣賞著同伴的表演。她的側顏極美,額頭光潔,鼻梁高挺,但比起西方人的鼻子要小巧許多。她不笑的時候,有種清冷的氣質。在安德看來,這是東方女性獨有的距離感。
不知道演奏到第幾曲,候機室突然響起了廣播:“乘坐qf029航班飛往南京的旅客請注意,您乘坐的航班已經開始登機……”候機室的人們仿佛集體從夢中清醒過來,開始聚集到登機口排隊。少女沒有起身。她仍然坐著,安靜地聽完同伴們的演奏。一曲終了,他們相視一笑,開始裝好樂器,提起行李站到了隊伍的末端。
安德趕緊背起背包,才發現書一直躺在地板上。他拾起書,拿著登機牌,排到了這個小樂團的後麵。在登機口檢查的時候,地勤人員不住地跟前麵的少女和同伴們握手。安德隱約聽到了“謝謝你們願意幫忙”“你們的演奏真的很棒”這些話語,還有位工作人員豎起了大拇指,用中文說了句“謝謝!”
進入機艙後,安德驚喜地發現,少女就坐在他前麵靠窗的位置。不過,這好像並沒有什麼幫助。坐下去後,他們之間隔著高高的椅背,隻能從座椅間的縫隙中,隱隱看到她的身影。
坐在她旁邊的男生,也是中國麵孔,正在和低聲她說些什麼。她淺淺地回聊幾句,安德聽不清他們說話的內容,隻知道,她的聲音很柔,就像墨爾本春天裏和煦的風。
飛機起飛後,機艙裏慢慢安靜下來。安德打開頂燈,繼續看著書。突然,他感覺到前麵的座椅上的少女站了起來。他抬起頭,看到趴在椅背上女孩,對他溫柔地笑了笑,用英文說:“不好意思,先生。請問您介意我把座椅靠背往後調一點嗎?”
他張了張口,聽到自己從喉嚨裏發出了幾聲“呃······”的聲音。他覺得自己現在的模樣蠢透了。定了定神,他用英文說:“不,我不介意。”少女笑了笑,眼睛彎得像月亮,柔聲說了句:“謝謝您。”
安德看到,她的瞳孔,純黑透亮,就好像夜晚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