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文帝聞言,並沒有多大歡喜,略為惆悵。他自己的身體,他還不清楚嗎?隻怕,活不久了。在最後的時光裏,最想見的人已經不在這個世上,與其苟延殘喘地延續性命,不如有尊嚴地安然離開。順其自然也罷,隻是,他更擔心的,是自己能不能夠,把所有一切都安排好?
朝文帝摩挲著手裏的奏折,眼神撲朔。
在這短短的半個月裏,事端多發,爭鬥緊張。先是趙夫人自殺身亡,藍謙以前貪圖富貴拋棄原配另立趙慧涓的消息暴露。接著,左相兒子被指控參與地下黃金交易。藍謙女兒藍曉芊與三皇子的婚事提前舉行,不久後藍謙被指陷害前禦史。如今,左相貪汙罪證流出。兩虎能夠如此爭鋒相對,離不開端木弈的推波助瀾,他自然樂見其成。另一邊,太後的病情大為好轉,也是好消息。但這些都尚未足夠,未足以讓他安心地公布端木弈的身份,未足以讓他將所有事情安排妥當。他還要耐心地等,卻也等得急。
朝文帝幽幽地長歎一聲,“安福,朕知道你的苦心。但朕的時間裏,容不得任何差錯了。”沒錯,照他的身體狀況,任何的節外生枝,都不能夠允許。
安福正要規勸,就在此時,從宮外引進宮裏的人到了門外。朝文帝使了個眼色,安福隻好咽下已經到了喉裏的話,迅速地抹去眼淚斂起悲容,將錦帕小心翼翼地藏好,從另一邊退去。
“進來。”朝文帝調整坐姿,平複一下呼吸,盡量使聲音聽不出異常。
一位少年被引進房內,年紀頗輕,卻有著與同齡人不同的成熟穩重。
身上的衣服略顯褶皺淩亂,鞋麵上留著泥濘的痕跡,看得出是從外麵剛剛趕路歸來尚未來得及換身行裝。
“辛苦你了。找得如何?”朝文帝沒有抬頭,低聲問道。
藍清集神色憔悴,愧疚地俯身答道:“臣無能,臣按照皇上的線索去蘇州找找到那位宮女的老家,沒想到,她恰好在臣去到的前一周去世了。”
朝文帝眉頭緊蹙,當年相關的宮女太監全部被暗中處理,這位宮女不是宓妃宮裏而是浣衣房的,所以被遺漏。她專門負責收集宓妃寢宮內的衣服去浣衣房,難免知道什麼。但現在,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竟然斷了。
藍清集從袖裏抽出一張紙,稟報:“不過據那位宮女的妹妹說,那位宮女生前曾經跟她感歎,說太後娘娘與宓妃娘娘的感情真是好。她經過宓妃娘娘的房間,經常聽到太後娘娘在給宓妃娘娘唱《清曲》。臣問了當地人,《清曲》是蘇州從很久以前就流傳下來的安胎曲,傳說胎兒常聽該曲,必能健康成長,平安出世;孕婦也會順順利利,無病無痛。所以蘇州人家每逢懷上孩子,都會每天給胎兒唱這首歌。這是臣找到的樂譜。”
“拿過來吧。”
藍清集恭敬地上前呈上樂譜,聞到皇上身上的龍涎香,眉間微動。味道實在太重,以至於他不得不屏了屏呼吸。
朝文帝接過樂譜,不著痕跡地半攏右手,蓋住上麵沒來得及洗去的淺淡血跡。待藍清集回到原地站好,方才認真看這張紙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