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目光,姬升耀心裏平靜不少,隨之身體也放鬆了下來。他剛想躺下繼續睡覺,依稀感覺兩隻手的掌心處隱隱作痛,同時一種濕漉漉的感受正從掌心往外擴散。
黑暗中,姬升耀展開手掌,湊到眼前,心想一探究竟。然而,全部都是徒勞,眼前還是一團漆黑,啥也沒看見!隻是鼻孔裏竄進來一股子濃濃的血腥味兒,他忍不住把嘴貼到手上舔了舔,鹹鹹的、腥腥的.....
姬升耀愣了愣,心想:“血?怎麼會有血?”轉念又一想,他明白了:“也許剛剛攥拳時用力過大,手指甲摳進了肉裏,之所以當時沒有察覺,皆因方才眼睛裏、腦子裏都是鬼魅魍魎,身體內的魂魄已然衝出了天靈蓋,根本忘記了自己的肉身和靈魂,以至於手掌內進入了異物而渾然不覺。
現在好了,心靜了、魂魄也歸了位,自然肉體上的疼痛便找上了自家大門......”他心裏邊想,雙手邊不自覺的垂了下去,摸到身下的床單,粘了粘,而後“嗨......”的輕歎一聲,腦子裏猛然冒出一連串的問號:“這種亡命天涯的日子啥時候到頭兒啊!家裏麵到底怎麼樣了?古意把事情擺平了沒有,怎麼聽不到半點兒消息......”
念及這些,姬升耀不禁又想起了現在的處境,他在腦子裏把這幾年在磚窯廠的遭遇梳理了一遍,越琢磨越感覺自己掉入了一個吃人的陷阱裏。
首先,這幾年雖說見月兒在工資單上簽字,可是從來沒有見過一個真正的鋼鏰兒,有幾次自己提出支取一部分工資寄往老家,卻被廠領導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拒絕了,即便當中買了幾次生活用品,也是拜托黃豆青捎帶著采購的。自從到了窯廠,自己根本沒有見過、更沒有摸過錢,所有的財富僅僅是工資單上的數據而已。
其次,在臨時醫療點沒有看見傻子,他現在固執的認為那不是偶然。就憑破磚窯裏髒亂、四處漏風的醫療環境,還有老蘇、老魏那副凶神惡煞、視生命如草芥的態度,他感覺傻子、老白還有那些叫不上名字的病人,必然都不會有好下場。
“那麼.......”姬升耀想到病人的下場,一個扭曲的、血淋淋的、張牙舞爪的“死”字接入了腦電回路,這個字不停撞擊著他的神經,侵蝕著他的骨髓,使他即刻感到了一種揪心的痛。
慢慢的,姬升耀把這個字從病人身上移植到了健康人身上,他不敢繼續往下想,卻又不由自主的下定了結論——窯廠所有工人的結局都一樣,大家夥兒根本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誰也逃不過這個“死”字!
延續著剛才的思路往下琢磨,姬升耀終於看清了這座黑窯廠的本質。廠名、廠址、會計、工資表.......一切做的煞有介事,看起來像個正規的企業,但實際上這些都是偽裝,磚窯廠合法的皮囊下,包裹著一顆狠毒的、肮髒的心,從吳喜海、章強、張培,再到黃豆青以及外麵值更的這些保安們,他們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禽獸,他們眼裏隻有金錢,所謂的工人隻是作為自己賺錢的工具,壞了修一修,修好了,便多了一個手使得家夥什兒,如若修不好,那就棄之不用了,至於工具的質地是鐵還是血肉,他們就不會再操這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