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 / 2)

沒幾天,村裏的硬化路開工了。那些沙石料到場,各自然村小組長忙得腳底板翻天,之前他們根本沒有準備。連基本的勞力安排都沒有妥當,就說一句集體出工。球啊,集體,提起集體大家就來氣,誰不是懶死鬼找的,躲在後麵。我問過旺才叔,問過老漢伯,還問過白爺爺,誰不這樣說,誰都說個個是懶死鬼找著。你看,第一天沙石料到場,沒一個出工的。就二狗子提著塑料袋石灰沿著路邊撒。撒到沙寶弟家陰溝,沙寶弟一睜眼,他嚇得連忙腳搓手抓,把石灰白線抹掉。然後翻上眼看看寶弟:“兄弟,你說撒到哪?”“管求你到哪,不要在我家地盤打水泥路就是。”二狗子提著石灰袋子張貓驢眼,不知道如何下手,不撒不行,村裏領導看見會罵他狗日的連個畫線也搞不好。二狗子忙抽出杆煙,遞給沙寶弟,寶弟點點頭道:“你就畫到我家廊簷外口,管你畫哪兒。”寶弟家廊簷外口是一丈多高埂子了,二狗子要挖了土方才能劃分。

村子就是這樣,寸土寸金的屋簷,誰家也不好說話。都以為這一打了水泥路,自家地塊就成了公眾的,都盤算著呢,不能讓集體占了半分便宜。

二狗子說:“弟啊,你說避開廊簷下,沒地啦。”二狗子同沙寶弟是叔伯兄弟,二狗子父親是沙寶弟親二爹。“管球你的,沒法畫你別畫,誰讓你畫。”二狗子感覺吃了氣,第一天上班就吃了氣,還是吃了自家叔伯兄弟都氣,實在委屈。啪一下,把那包畫四十塊錢買來裝款的煙給扔了,一屁股坐在泥巴堆堆卷起板煙。

二狗子不傻,他隻是吃不下氣而已。

二狗子年輕時比我貌相好多了,這是母親對我說的,母親一罵我經常這麼說。

二狗子與東卡錢金滿到過昆明,他們立了誌向去的。先是在一家磚廠工作,一個月下來,二狗子手掌老繭層層疊疊的,腳板滿是水泡。他說要換個工作,老板人好,一再奉勸他留下來繼續幹活,二狗子說這是牛幹的,他不是牛是人。老板說不滿三個月不結賬,二狗子說老板人好,並且按著理說話,是二狗子自己先說不幹,他便著摸著覺得老板不給工錢有理。然後老板誇他為人好,懂理,二狗子與老板沒有發生任何爭執,都相互誇讚對方人品優秀。二狗子告訴我說,他就是吃不得氣,吃虧他天天能吃。於是二狗子不要工錢另尋出路,錢金滿沒有陪同他一起,照常在磚廠上班。二狗子到了一個建築工地,給人搬磚。二狗子說他一輩子福氣,走哪都遇見好老板,實際他到我認識的所有出門次數就是兩次。他負責鋼模拆卸,不小心鋼模脫落,先是刮了他半邊臉,再砸到大腿,二狗子破了相,也折了腿。二狗子在醫院,老板天天給他問候,又是燒洋芋又是燒苞穀的。二狗子告訴老板他不愛大魚大肉,就吃慣老家的洋芋苞穀。老板的好,二狗子一輩子難以遺忘,他說。等到出院談及賠償,老板說讓二狗子找個家裏代表說話的人,二狗子說家裏就他是冒堂的了,沒必要找人。老板問二狗子要多少賠償,二狗子一個價位,數額大的把老板嚇個冷驚。老板說二狗子兄弟人好,交個朋友。二狗子說老板人好,他不要賠償,就認了老板這個哥哥。

二狗子來時,村裏人誰也認不出他,徹底換了人樣。他一瘸一拐的從老三棵樹下經過,孩子們就給他扔些碎土泥巴。二狗子告訴村裏人說,他一輩子不愁吃喝,在外麵認了個老板哥哥。二狗子還說,那年過年就要來他們家給他爹盡贍養義務。可是,一年一年過去,二狗子一直沒有盼到老板,他著急到昆明找他的老板哥哥,還特意拿了兩支火腿。可他找到原先他做工的工地,早已成了保安把守的豪華別墅區,保安沒有讓他進去,二狗子再別墅區門口呆了三天,沒有看見他的老板哥哥出來,火腿也在某個夜晚他熟睡時讓毛賊偷走了。二狗子從昆明腳走了一個月回到家裏,這就是他第二次出門。然後,他開始了他人生宏偉的計劃。他經常給人提及,他說:等我攢夠錢,就去寫告秉告不讓他進門那個公安,為什麼公安不讓人進院子,院子還是他參與修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