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每個孩子都是安琪兒,到過孤兒院病房就可以明白不是每個孩子都有資格做小
天使的。
美伊不肯抱那個孩子。
她聽見尉遲軒喃喃道:“我們的愛心,實在有限。”
他的氣頓時消了一半。
辦好一切手續,她說出要求,反正那孩子沒名沒姓,為紀念死去的姐妹姚晶,名中帶個晶字。
尉遲軒搖搖頭,“沒有意思,她又不是沒有親人。”
真的,她們頹然,姚晶並不孤苦,她有父母、丈夫、姐妹,甚至……女兒。
這件事做妥之後,她放下一塊大石。
在一個意外的場合,她碰到石奇。
他一見到她,立刻丟下身邊的人走過來。
不知內情的人,真會以為他對她非同小可。
這一次她對他很冷淡。他的深情不羈爽朗可能全是裝出來的,私底下他並不懂得珍
惜姚晶付給他的感情。
“為什麼不睬我?”他聲音低沉,帶三分嗔怪,又一分撒嬌。
功夫是老到的,在銀幕上練慣了,熟能生巧,對牢咱們這種圈外人使將出來,無往
不利。
她衝口而出:“我對你失望。”
他怔住,隨即失笑。
她也笑。這麼蠢的話虧她說得出,有人令她失望?活該。
誰叫她對不相幹的人抱有希望。
她正顏說:“你不該把姚晶的秘密到處亂說。”
他立刻知道她指的是什麼,立刻沉默下來。過一會兒,他說:“那日她醉了。”
“那個孩子叫什麼名字?現在住什麼地方?”
“我不知道。”
“現在不知道已經遲了。”她諷刺他。
“我真的不知道。”石奇急得不得了,“姚晶一夜喝多了,跟我說起,我一直沒敢
問她是真是假。”
都在酒後。
她問:“請問她怎麼說?”
“她說她年輕,她說,要是當初把女兒留在身邊,那孩子倒是與她差不多年紀。”
石奇說起姚晶,又露出癡醉的神情來。
她歎口氣,“後來呢?”
“後來她再也沒提起過。”
“你也沒問?”
“這對她不重要,我何必要問?”他很直率地說。
她凝視他半晌,百感交集,歎一口氣。
“有什麼事?”石奇拉著她,關心地問。
她搖搖頭。“你這個人。”
“我怎麼樣?”他很焦急,仿佛怕她曲解他。
真不知道他哪一部分是真,哪一部分是假,這樣臻化境的演技,大概隻有姚晶才分
得出來。
“我為那次失言,至今還被王玉威脅。”他急急解釋。
“得了。”她輕輕按住他的手。
她一轉頭,是尉遲軒。
尉遲軒看到石奇,像是仇人見麵,分外眼紅。
她連忙打哈哈,“你怎麼也來了,這個酒會一定發出七千張帖子。”
尉遲軒推開她,指著石奇,“離開她。”
“你憑什麼?”
“她是我未婚妻。”
“我不曾聽說。”
“我會向她求婚。”
“潦草得不得了啊。”石奇用手背擦鼻子,掩飾不住對尉遲軒老套的嘲弄。
她立刻發覺尉遲軒塌她的台,便懊惱地說:“尉遲軒,你別這樣幼稚。”
這更激怒了他,他拉起她,“我們立刻走。”
輪到石奇以為他要對她不利,用空手道姿勢向尉遲軒的手臂切下去。
她即時省悟看在別人眼中,這何嚐不是兩男為一女爭風。
她嚇一大跳,“別這樣,別這樣!”
說時遲那時快,石奇麵孔上莫名其妙,已經著了一記,他忍無可忍,向尉遲軒揮出一拳,尉遲軒不折不扣是個讀書人,幾曾識幹戈,立刻倒退數步,撞在一位盛裝的太太身上,打翻人家手中的雞尾酒。
眾人為之嘩然。
她立刻扶起尉遲軒,“不要打不要打,我同你走。”她拉著他像逃難一般地從梯間逃
走。
尉遲軒猶自掙紮,不服氣,並且遷怒於她。
她放開他,攤開雙臂,大聲說:“瞧,看看這位明尼蘇達州立大學的新聞係博士,
看看!”
他才緩緩鎮定下來。
“去喝杯啤酒,來。”
他摔開她,一聲不響,伸手叫部計程車,走了。
她站在街上,很覺無味。月亮照見她的心,她對石奇有什麼邪意?尉遲軒來不及地要怪罪於她。
一個男朋友還應付不來呢,有些女人一次有過好幾個,都不知有幾許天才。
她嘲笑自己,在街上躑躅,腳上一雙高跟鞋又緊了些,更覺禍不單行。
第二天她積極地約見朱老先生。
他拒絕進城來,她央求再三,又答應去接,他仍然不肯出山,她隻好親自造訪。
她把石奇叫出來做司機,沒想到他一口答應。
坐他的車子真能滿足虛榮心,他的駕駛技術完全是職業性的,大街小巷,無遠弗屆,
隻要你說得出,他就去得到,車程比平日省下一半。
她們趕到的時候,朱老先生正在吃午飯。
她早吃過,故此捧著杯茶陪他。石奇沒進來,他在外頭等她。
朱先生不經意地問她:“那是你的男朋友嗎?”
他飯桌上放著一碟子奇怪的佐菜,一塊黑黑灰灰,有許多腳,是海產,有腥臭味的
東西。
“這是什麼?”她好奇。
“醉蟹。你男友為什麼不進來?”
“那不是我的男友,那是石奇。”
他嚇一跳,抬起頭,平日無神的雙眼突然發出精光,細細打量她一會兒,精光收斂,
又繼續吃他的醉蟹。
那麼奇腥的東西怎能下飯,這種吃的文化真叫人吃不消。
“石奇這種人呢,你離得越遠越好。”
她很爽快地說:“這我知道,我絕對量力。”
他似乎放心,“你來找我,又是為什麼?”
“你是一定知道的,姚晶可有一個女兒?”
他一震。
她立刻已經知道答案。
“她怎會不把財產留給女兒?”她問。
“不需要。”朱先生很簡單地答。
這孩子過繼給誰?情況可好?今年多大歲數?漂亮否?姚晶跟什麼人生下她?她是
否住在這城裏?十萬個問題紛遝而至。
“不要再問,再問我也不會回答你。”
“你可以相信我。”
“我不願再提她的傷心事。”他守口如瓶。
老女傭又捧著一碟子灰白灰白的菜出來,一股強烈的臭味傳過來,能把人熏死!
她捏著鼻子,“是什麼?”
“臭豆腐蒸毛豆子。”老頭子如獲至寶般伸筷子下去。
她真受不了,把椅子移後兩步。
她不待他下逐客令,站起來告辭。他不會再說什麼。
她出來時看見石奇與鄰家的狗玩得很瘋,在草地上打滾。
她對牢他們吹一下響亮的呼哨,人與狗都站起來,豎起耳朵。
她忍不住笑。
石奇一個筋鬥打到她麵前,全身似有用不盡的精力,這個一半孩子一半野獸的奇異
動物,不摸他的順毛,他會吃人的。
“有消息沒有?”他問。
“你看你身上多髒。”她說。
他怔怔地看她,“姚晶也時常這麼說我。”
她雙手插在袋裏,“不稀奇,每個女人都有母性。”
他又問:“姚晶是不是有女兒?”
“證實是有。”
石奇麵孔上露出很向往的神色來,“不知她長得可像姚晶?”
她忍不住問:“你可知道姚晶的真名字是什麼?”
石奇一聽馬上責怪:“你們這些讀書讀得太多的人最愛尋根問底,把愛人八百年前
的曆史都翻出來研究。值得呢還是不值得,應該給什麼分數,這是愛嗎?我並不糊塗,
我可以告訴你,她無論叫什麼名字,我一樣愛她。”
石奇一向很有他的一套,他那種原始的、直覺的、不顧一切的感情的確能夠使人暈
眩。但是他並沒有打算跟任何人過一輩子,一刹那出現在生命中的火花何必追究來曆。
姚晶當然也看到這一點。
石奇並不是寬宏大量,他是沒有耐心知道姚晶的過去。
這對姚晶來說是不夠的,她要一個有資格知道。有資格寬恕的男人真正地原諒她,
雖然她並沒有做錯什麼。
隻有上主才會原諒罪人。
小時候跟母親到禮拜堂觀教徒受洗,一邊詩班在唱:“白超乎雪,潔白超乎雪,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