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級第一學期快結束的時候,秋天結束,冬天到來,村裏的樹上不再有葉子,都變成光禿禿的樹枝。這年的冬天,對於木子、鬼傑和田鐸來說,是記憶深刻的一個冬天,也是非常幸福的一個冬天。對於村裏其他大大小小的孩子來說,也是非常幸福的冬天。因為,鎮裏廣播站的工作人員到村裏來放電影,並且連續放了一周多的時間。這是村裏第一次有電燈以外的電器,也是村裏第一次放電影,孩子們以前都不知道什麼是電影,很多大人也不知道。
更讓木子幸福和興奮的是,來放電影的廣播站工作人員是木子的一個遠方親戚,放電影期間就住在木子爺爺家,所以能給家裏人單獨放電影。電影住在木子家裏,就已經讓他很自豪了。在電影方麵吃小灶的感覺,更是讓木子感覺幸福和自豪。這種自豪和幸福瓷瓷實實結合在一起的感覺,讓木子深深記住了那個冬天。
當時,是用一個大一點的彩色電視機和一個影帶機放映電影,還不是影碟機,是一盒一盒很大很大的磁帶,把磁帶放進影帶機中,一會電視上就出現了電影。當時,公開放電影的時間一般是晚上,是露天放的。準確地說,是在碎張小賣店門前的一大塊空地上,抬出一張桌子,將電視機和影帶機放到桌子上,然後從小賣店裏接出一根電線,就可以放映了。吃完晚飯,天完全黑了以後開始放映,一直到12點以後,有的時候到淩晨一兩點。
太陽落山後,到天完全黑下來,有一段時間,當地人叫“差ma”,老人都叫“魚背黑”。同樣,造成相似的時間,老人們叫“魚肚白”。在“魚肚黑”的時間,碎張就把桌子搬出來,拉出電線,然後坐在小賣店櫃台後麵幸福地等著買零食的客人。那段時間,碎張天天都笑開了花,生意很火,幾乎每一個看電影的大人和小孩每晚上都會買瓜子、花生等嘴頭(零食),有的會買好幾袋。那個時候,葵花籽等瓜子的包裝很小,一袋裏的瓜子木子兩把就能抓完。當然了,碎張也賣散裝了瓜子,一般都是村裏人種的,炒一會就能賣了。有的大人,會特意炒一些自己家種的瓜子和豌豆,然後裝滿一大兜來看電影。小孩子都會吵著讓大人買一兩袋碎張的瓜子,因為碎張賣的瓜子皮是有味道的,有一股很香的淡淡的甜味。
那一周,村裏每一家的每一個人都來看電影,連吃奶的孩子都帶著來看電影。放映電影的第一天,木子、鬼傑和田鐸狼吞虎咽的吃完晚飯,都穿著厚厚的棉衣(當地叫做“裹頭”),帶著瓜皮帽,拿著小板凳,在小賣店門口集合。到門口後,桌子前麵的空地上一個人都沒有,三個人先把小凳子擺到離桌子一米遠的正前方,給自己占了一個很好的位置。擺好凳子後,木子說:“這個位置應該差不多,再往前就看不到電視了!”,鬼傑說:“恩,就這兒吧!走,買點瓜子去!”
三個人走進了小賣店門口,剛一進門口,就看見碎張笑的很開心,說:“娃,來點什麼?瓜子還是火腿腸?”
三人齊聲說:“兩袋瓜子!”
碎張轉身去取瓜子,邊轉身邊說:“木子,知道今天晚上放什麼電影嗎?聽說是‘呂四娘’?”
木子切了一聲,說:“不是!”
碎張說:“那是什麼?你也不知道吧?”
木子說:“我當然知道了!廣播表叔親口跟我說的!”
鬼傑和田鐸也對晚上電影的名字感興趣了,鬼傑說:“木子,快告訴我們吧,是什麼電影?”
木子提高嗓門,字正腔圓地說:“射雕英雄傳,聽說過嗎?”
碎張說:“聽過,我都看過呢!”
木子很不相信地看了一眼碎張,就走出門去。鬼傑和田鐸同時“哦”了一聲,似乎知道這個電影。然後跟著走了出去。
那個時候,村裏人認為能放映的都是電影,認為很多集很長很長的電視劇也是電影。
不一會兒,小賣店門前空地上人口攢動,小凳子大凳子多了起來,擺的有些淩亂。又過了一會,天完全黑了下來,電視機已經被搬到了桌子上,放電影的工作人員開始接線、調試,空地上也已經擠滿了人,很多在凳子上坐著,嘴裏嗑著瓜子,嚼著豆子,有一些人站在坐著的人的四周,還有一些不安分的孩子在周圍跑來跑去。木子、鬼傑和田鐸三個人的位置果然是前排,是視野最好的位置。三個人也已經坐了下來,磕著有香味的瓜子,眼睛一直盯著前麵,全然不顧各自家裏人。沒一會啊,有一個手捅了木子一下,木子回頭一看,是自己的父親。父親說:“我們就坐在那邊”,然後伸手指向人群中間,木子順手勢望去,看見了自己的母親和妹妹,還看見了鬼傑的父母和弟弟,田鐸的父母和妹妹,大人們都坐在中間位置。接著,父親說:“看完了就跟著人群回家,別瞎跑!”,木子連忙點了點頭。鬼傑和田鐸也注意到了木子的父親,也回頭看了一下,看到了各自的父母,也打了打招呼。
又過了一會,電影開始了,真的是“射雕英雄傳”。那天晚上時間過得特別快,一會就看了六集,還期待看第七集的時候,工作人員說今晚就到這兒吧,明天晚上繼續放。雖然很不舍得,但是鄉親們還是開始很陸續回家,因為已經很晚,加上天氣很冷,沒有人在外麵逗留很久,很快就沒有人影了。木子三人雖然也是非常不舍,但是深夜的寒冷加上工作人員不可違抗的神聖威嚴,使得他們沒有任何猶豫地搬起凳子就往家走。
那天晚上,三個人坐著一動都沒有動,很安靜的看完了六集,好像魂都電影吸走了。在工作人員宣布當天晚上的放映結束的時候,三個人的魂好像才回來。在回去的路上,雖然路途很近,三個人還是很興奮的討論了一般看過的情節,然後各自回家了。
木子回到家中,發現母親和妹妹還沒有到家,隻有父親在家,就問父親:“我媽呢?沒有和你一起回來?”
父親笑著說:“去你爺爺家了,我在等你。走,咱去你爺爺家,你表叔一會還給咱們放一會電影”
幸福來得太突然了,木子有點懵,沒有說話,在想父親剛才說的話。父親說:“走啊,不想去看了?”
木子趕緊說:“想!”
父親說:“但是,你隻能看兩集,不能看太多。你明天還要上學呢!”
木子這才想起自己明天還要上學,看了看牆上掛著的鍾表,已經淩晨零點三十分了。
到爺爺家一看,家裏人都在,爺爺、奶奶、叔叔們和嬸嬸們都在。當天晚上,在爺爺家又看了兩集“射雕英雄傳”。第二集還沒有結束,木子就已經在爺爺家的土炕上睡著了。之前沒有熬過夜,再加上暖暖的土炕,再美的電影也沒有辦法與周公抗衡。木子不知道家裏人都看到幾點,隻知道自己那天晚上就在爺爺家的炕上睡了。
第二天太陽還沒有出來,木子就吃完早飯去上學了。在上學的路上,跟木子和田鐸說:“你們知道我昨晚上回去幹什麼了?”
鬼傑說:“睡覺啊!那麼晚了,還能幹什麼?”
田鐸回應道:“是啊”
木子說:“我就知道你們不會想到的。昨晚上回去,我表叔又給我們放了兩集電影。”
這句話剛出口,鬼傑和田鐸同時“啊”了一聲,甚是驚訝,緊接著是羨慕,眼睛裏滿滿地都是羨慕。田鐸推了推木子的肩說:“木子,給我們講講那兩集的內容吧,我和傑子都想聽聽,是吧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