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衛八月十五的夜晚比起平時更加的熱鬧,這個闔家團圓的日子裏,兩個沒爹沒媽的少年在街麵上逛遊著,虞小樓走在前麵,手裏拎著壺酒,興趣盎然的注視著張燈結彩的夜,頭頂的花燈也翻新出奇,看來看去都是虞小樓沒見過的。
虞小樓身後的白靖略顯煩躁,他跟在虞小樓的身後,看著眼前熟悉的一幕幕的,他曾在這個地方過了十二年的中秋節,直到四年前,這個原本團圓喜慶的日子徹底變成了白靖的夢魘。往後的八月十五,白靖隻是上墳,躲在荒郊的破廟或是茅草屋裏,一步也不想邁出去,他和外麵熱熱鬧鬧的氣氛,截然相反。
“哎!你看那個最大最最漂亮的花燈!”虞小樓飲了一口酒,發出一聲感歎來,又對著白靖指了指那街麵上最大的一盞花燈。
花燈足有四五圍起來那麼大,燈上龍飛鳳舞,龍盤著燈身,旁邊點綴著點點雲彩,龍翱翔天際,轉過麵去就是那鳳凰,火翼三尾,身上騰起的烈焰是畫的栩栩如真,龍鳳交彙的地方,卻留出一片空白了,這要等那燈裏點上火,那一片留白瞬間光芒四射,蓋過其他的地方。這其中還有一個龍鳳交彙,璀璨生輝之意。
虞小樓看的來勁,白靖可就沒那個心情了。虞小樓是不明白,白靖心裏一清二楚這但凡能掛在街麵上的花燈,都是有些家底的人。往日不顯山不露水,但凡到了中秋這一天,都要把各自定製好的花燈,拿出顯擺一番,也算是暗自較較勁。後來這天津衛來了洋人,劃下了租借,也覺得這花燈會頗有意思,也參與進來,每年自然也多了些不倫不類的洋鬼子花燈,惹得大家一笑。
這花燈不僅講究個排場,還得做的有雅趣,若是做的不倫不類,哪怕花上重金,也隻怕被別人笑做土財主。白靖看著這一幕幕觸景生情,當年這花燈之主,年年都是他們白家的,誰也閉不上。
白家的花燈叫做八寶玲瓏燈,這燈有八個麵,每個麵各是一幅畫,畫中的八個人物也各有風趣,有的是白衣執扇,瀟灑英俊;有的是美人掩麵,意猶未盡;還有的或是機靈古怪,或是陰森恐怖,八麵八個人,個個極具神態,栩栩如生。
這花燈等芯裏點上火,那火焰的熱氣一騰起來,這花燈便會轉起來,而且越轉越快。這還算不得最奇的,最奇的是等這八寶玲瓏燈轉起來的時候,畫上的八個人竟然如同活了一般,做起了動作,擺弄起身段。
這些回憶都藏在白靖的心裏,他還記得小時候他爹十分喜歡這八寶玲瓏燈,總是小心翼翼的端著它。每年八月十五都他要拿出這花燈,然後教白靖念上那麼一段兒歌。
“公子美人魯班爺,南有道士北有仙。
紅裳裏麵猜不透,伸手隻收買命錢。
靠山吃水有個家,舉火摸金路難回。
我輩天下千千萬,俯首隻拜空空爺。”
年年月月的過去,即便白家不複存在了,白靖依舊也記得這兒歌。尤其是這每年中秋的時候,這首兒歌就浮現在他的腦海裏,他嘴裏喃喃的念著,虞小樓卻打斷了他的思緒。
“哎!哎!哎!前邊好多人啊,咱們去看看吧啊!!”虞小樓扯著白靖就朝著人堆過去。
白靖滿臉的不情願,卻被虞小樓拖拽著過去。他實在不懂這人,一會兒覺得他是個下三濫,一會兒他又大義淩人的勸解自己,此刻卻又像個不經世事的少年。
虞小樓硬是擠過了人群,白靖也跟著他,越走這白靖的心裏越不舒服,這條路離他當年的家太近了,恰逢今天又是八月十五,他白家的忌日,他的心裏不知道怎麼了冒出一股不好的預感來。
他隨著虞小樓停下了步子,不停的深呼吸著,他心裏不好的預感成真了。虞小樓帶著他擠過人群,朝著人群攢動的中心的而去,而恰好這個地方,就是當年的白府。
虞小樓卻興致盎然,他可是屬於看大家喊加油,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主兒,一個勁兒的朝著周圍的人打聽這怎麼回事,怎麼大家都湊在這。
“這宅子太邪性了,這都第四家了,哪位還敢跟這兒住啊?”
“誰說不是呀,您說說這怎麼鬧的這是?”
“您說會不會是那家的冤魂,過了索命是怎麼著。”
“哎!說不好還真是!”
行人們團團圍在宅子門口,你一言我一語的搭著話,虞小樓硬是找了個空擋,插進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