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小樓就站在北堂鳴舵口的門前那條街的對麵,藏身在漆黑的小巷子裏,哪怕是再多邁一步出去,北堂鳴舵口的人便能看見虞小樓。虞小樓遲遲沒有過去,他不知該要怎麼開口,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在做些什麼,成了夾在洪門和青幫之間的傳話人,這絕不是他想要的局麵,可是事情若是拖下去,北堂鳴不但不能把妹妹帶回身邊,北堂葉也會被洪展達賣到南洋的妓寨去。
大上海才是華燈初上的時候,虞小樓蹲在暗巷裏,心裏是百般的無奈,自己忽然想起了甘景豹曾說過的話,甘景豹斷言說他這一輩子就是江湖人,是離不開這些是是非非的人,虞小樓當時是滿心的不忿,可是到了現在,他也隱隱約約覺得,自己這樣的遭遇早已不是倒黴倆字可以形容的了。
劉仁方劉老爺子死前也說過類似的話,虞小樓開始這般回憶過去,他覺得有些難受,他總聽老人說,每個人命裏都注定了要成為什麼人,他打小便不信,覺著自己總不能一輩子都當個要飯的小賊罷,短短幾年下來,虞小樓雖然不願意信,可是心裏總是有些念頭,這些念頭從他的心底滋生出來,讓他不得不覺得自己,總跟著江湖裏的那些恩怨和紛亂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若是換做以前,虞小樓大概會撇下所有的事兒腳底抹油,不在這上海呆著了,溜之大吉便得了。哪怕是如今,這念頭也無數次的浮現在虞小樓的腦袋裏,可他每次想著逃跑,腳底下卻一步也挪不動。
那些個與虞小樓或是朝夕相處,或是共曆生死的人,都在虞小樓的不知不覺之間,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屠佛是、甘景豹也是。
虞小樓深呼吸了一口氣,心想著總歸是要把消息帶給北堂鳴的,站起身來,邁步離開了暗巷,朝著街對麵的北堂鳴的舵口走了過去。虞小樓剛邁了兩步到了街邊上,那舵口門前的青幫光棍就看著了虞小樓,也沒做什麼動作,隻是盯著虞小樓看著。
等虞小樓穿過了街,到了這破餐館做成的舵口,那門口盯著虞小樓的青幫光棍也沒攔下他,上下打量著虞小樓便放了他進去。破餐館裏聚滿了凶神惡煞的青幫光棍,個個都是虎背熊腰的,虞小樓直奔著北堂鳴的房間走去,一邊兒用眼睛的餘光掃著這些人,心裏想著也不知道北堂鳴是靠著什麼本事,能把這些凶徒管的是服服帖帖。
北堂鳴房門口站著個大漢,等虞小樓隔著門還有三步遠的時候,這大漢頗有眼力的便打開了房門,房內的北堂鳴見房門打開,便抬頭望去,恰好趕著虞小樓剛到了門口走了進來,看著虞小樓的麵色,北堂鳴的心裏一沉,便知道事情恐怕辦的不怎麼順利,便將手頭的賬簿放到一邊,請虞小樓坐到了對麵的椅子上。
待虞小樓走進屋裏坐好了,門口的大漢熟練的把門關了起來。
“沒辦成?”北堂鳴問道虞小樓,虞小樓麵沉似水,點了點頭,他還在理著思緒,不知道要如何跟北堂鳴開口。
“洪展達看出來了?”北堂鳴皺了皺眉頭,看虞小樓默不作聲,他也猜到虞小樓的來意被洪展達這老狐狸看破了。
“你倒是開口啊!”北堂鳴看著虞小樓的樣子,心裏火燒火燎般的焦急,一個勁兒的催著虞小樓開口。
虞小樓低著腦袋,用手撓著頭發,抬起頭皺著眉,望著北堂鳴吸了口氣,然後長長的歎了出去。
“你妹妹我是見到了,可是被洪展達發現了。他開了個條件給你,如果你答應了他就把北堂葉還給你,你不答應他就把你妹妹賣到南洋的妓寨。”
“什麼條件?”
北堂鳴發問的時候虞小樓幾乎可以看見他臉上的青筋在抽動著,雙手也握成了拳頭,他強忍著不發作,這讓虞小樓更加難以開口,可他卻必須要說。用手捂住自己的嘴,身子稍稍向前傾去,這裏是青幫的舵口,門外的都是青幫的光棍,虞小樓生怕隔牆有耳,這樣的消息走漏出去,恐怕就是天大的事了。
“他要你,殺了杜明堂,用杜明堂的命換你的妹妹。還說隻要你答應,他還可以安排你跑路。”虞小樓在北堂鳴的耳邊輕聲說完,立馬坐了回去。
他幾乎可以想象到北堂鳴在聽到洪展達開出的條件後下一刻暴跳如雷的樣子,甚至可能會掀翻眼前的這張桌子,哪怕是對著虞小樓這個傳話的大打出手,虞小樓也不覺著奇怪,北堂鳴捏緊的拳頭和額頭的青筋早就暴露了他早已按耐不住的怒火。
可是北堂鳴並未像虞小樓預料中的那樣爆發,反而陷入了沉默,北堂鳴原本握成了拳頭的雙手十指交叉,緊緊的捏在一起放在桌上,他皺著眉低下頭,虞小樓能夠聽見北堂鳴的腳在不停的打著地板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