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年當然也有自己的秘密。
每天回到家裏,習慣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水龍頭洗手。
她一天總要洗很多次手。
唯一不同的是,即使是再冰冷難耐的水,對她而言也同樣是熾熱而富有溫度的。
自從那天在橋上。看過那個死去的男人一些幾乎令人作嘔的畫麵,那種空洞痛苦的神情,極力掙紮過,最後卻仍未逃脫掉的憤恨感,恐懼感,經常鋪天蓋地地湧上心頭。
而這和同樣無論如何,再也醒不過來的母親,臉上釋然平和的表情,形成格外鮮明的對比。
琪年記得當時自己掙紮著,想要走近母親時,分明清晰地看到母親側臉嘴角定格的弧度,竟然是種輕鬆舒緩,如釋重負地微笑。
記得當時冰冷的水珠,吧嗒吧嗒地不斷滴落著,從吊起小車的粗重鐵鏈上,車身上,車窗上。
一點一點,聚成更為巨大的水潭,緊接著又開始不斷蒸發,沸騰,冒成濃濃的熱氣。
不斷滴落下的,哪會是溫柔清涼的水,分明像極了肆意侵占的大火,輕易間就能把人燒的麵目全非。
回想起母親走後的一段時間裏,琪年甚至怕極了所有液體。
那些充滿了殺戮與危險的顆粒,撲騰撲騰成肉眼看不見的細小分子,愉悅地飄蕩在空氣中,仿佛隨時都能讓人置身於死亡之中。
她寧願把自己渴的口幹舌燥,嘴角幹裂,也不肯碰觸一滴。
那種刺骨的冷熱,仿佛統統都成了感官裏的最深層次的絕望。
狀態最差的一點時間。不吃。不喝。不眠。任憑身體虛弱的像一張薄脆透明的紙,本能地開始發出各類強烈求生信號。
眼前的一切都變得輕飄飄的,出現了很多懸浮著的雲霧,不斷閃爍的光線,還有大大小小的聲響。
幻覺。幻聽。幻想。
口渴。饑餓。困乏。
住在舅舅家中的某個深夜,琪年起身赤著腳,不知不覺走到了浴室,打開噴頭,大口大口地吮吸著冰冷的水花,而當這些水花濕漉漉地淋澆在臉上,順著脖子流向全身時,明明冰冷的水花,卻又讓皮膚充滿了灼烈難耐的錯覺。
當浴缸裏的水,漫過她的腳踝。膝蓋。緩慢到達小腹,胸口。嘴唇。琪年也跟著,一點一點把頭深埋進水裏。
“琪年...快來這裏.....”
陡然間,聽見母親的聲音,渾身不由地打了個激靈,她在水裏立即睜大了眼睛四處搜尋著。
感覺自己整個人在微微晃動著,之後仿佛到達了一個新的世界。
那是個暖風吹來,鶯燕花語的世界。
到處都充滿著綠意與生機。
她看見眼前的母親,穿著一件淡藍色的旗袍,半梳著馬尾,微笑著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不斷向她招手。
“琪年.....到母親這裏來....”
浴缸的水麵上,冒出一串接一串的小氣泡,身體裏的肺仿佛快要徹底炸裂了一般,就連心髒也跟著猛烈抽搐起來。
她還是強忍著。
往前邁出一步。兩步。三步。真好。終於快要重新回到母親溫暖的懷抱了。
沉和卻突然意外地,出現在畫麵的另一頭。用充滿焦急不安地聲音,用力地向她呼喊道。
“琪年....你忘了叔叔答應還要再來看你的嘛。你要去哪裏....叔叔會找不到你的....”
這片刻的猶豫。讓琪年愣了愣神,正思索遲疑著。眼前母親的畫麵,突然消失不見,陡然間變成了那個開著複古小車的男人.....毫不留情地上前,用力地勒住她的脖子,捂住她的嘴....
她開始拚盡全力掙紮著,身體也跟著觸電一般,徑直從浴缸裏站了起來。
用力咳出鼻腔,口中淤積住的水。
過了好一會,才重新試著大口大口地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