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壽宴的事,李兆興又問起了豆粕,他對柳長安的說法,其實抱有很大懷疑。關鍵就是,他知道柳長安本人,也是個五穀不分的主。一個從沒從事過稼穡的人,說怎麼漚肥,怎麼養豬,他肯定是懷疑的。
柳長安卻因為他的懷疑而變色道:“李兄,你這叫什麼話。小弟這豆粕,是經過人傳授,且做了對比的,怎麼好隨便懷疑人。你要是不信,可以拿去試試麼。”
“那假如真的有用,我按我的名字報上去,你不怕我奪功?”
“我個開酒樓的,有什麼功勞可奪。不過我倒是不明白,你個翰林,要這種功勞幹什麼?你們翰林是清流官,不以事功為能,隻要安心做學問講操守,不怕不能升遷,何況等你和千歲合巹,就成了駙馬……”
他話音未落,李兆興的神色卻變的黯然“這個話題,我們不用繼續了。如果這個豆粕真的有用,那我可能要欠你一個很大的人情,我將來會想辦法報答你。很多話,我沒法跟你細說,我隻能說,第一我不想當翰林,第二我不想當京官,第三,我也不想馬上和公主成親。我最想做的是,到外麵去。”
“外放?這可難了。翰林官號稱老虎班,有缺即補,這是沒錯的。可是外官哪有京官舒坦,最大的好處也無非是有油水。可是李兄這種清官,又怎麼會貪圖那些油水常例,又何必趕著去受罪?”
“這就不必多問了……我有我的苦衷,不足為外人道。總之,豆粕的事,如果真的可用,我會以我的名義報上去,這事算是我欠你的。”
柳長安笑了笑“李兄,話說遠了,些許小事何足掛齒,我就是一個開酒樓的,以我名義上報,對我而言,也沒什麼好處,你如果喜歡的話,就隻管拿去就是了。”
李兆興出了天然居,乘轎直奔盧相府。他是盧白駒的愛徒,在盧家向來硬進硬出,開中門出入,可是這次他卻沒搞這麼大動作,直接由旁門進宅,一路直奔書房。
書房內,一位年過花甲的老人,正在用心臨摹著一副字帖,字寫的不快,每一筆落下,都仿佛在筆上掛了一塊千斤石,舉輕若重。李兆興並沒說話,隻看著老人臨貼,老人也未招呼他,依舊自顧書寫。直到臨了第六個字,老人才把筆放下,人向椅子上一靠,不住的喘著粗氣。李兆興遞過手帕,老人接過帕子,擦去額頭汗水,邊擦邊道
“老了,不行了。這幅字,當年可以一氣臨完,到現在,隻能臨六個,就無以為繼。後麵的字,交給你來臨吧。”
“恩師,弟子無能,怕是臨不好。”
“臨不好又有什麼關係?隻要你肯用心,總有一天可以臨好。我當初臨貼時,不知寫廢了多少,才有今天這筆過得去的文字。年輕人不要怕吃苦,百折不回,咬緊牙關走下去,就沒有臨不好的貼。這副貼,是老夫的心愛物,交給誰,都覺得是辱沒了它,隻有交到你手上,老夫才能放心。拿回家去,好好臨,修身養性大有好處。那些武夫沒事在家裏掄刀舞劍,卻也未必比的上我臨一副貼來的有用。”
這老人自然就是當朝尚書左仆射,宰相盧白駒。他的年紀已經過了花甲,從入仕到現在,已曆三朝,是大周朝堂上,有名的不倒翁,文官之中,以他的資曆最老,權柄也最重。即使是天子,也要給他幾分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