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天霸是少數沒有參加宴會的白衣軍軍官之一,如果單純考慮職位,他也是缺席者中地位最高的一個。但事實上,他的缺席並沒有引起多少關注,因為壓根就沒人發現他的離開。
脫下那身象征身份的金甲之後,白衣軍裏認識他的人其實不多。當他穿上普通的白衣軍裝,不少值哨的士兵甚至將他當做了偷偷溜崗出來喝酒的同袍,或是給一個友善的微笑,或是拍拍他肩頭,甚至主動給他指出哪些地方偷懶不容易被發現。
多麼友善的鄉親,多麼糟糕的部隊。
趙天霸不是什麼好人,為人就如他的名字一樣,在鄉下時雖然以教拳為名,實際上就是靠胳膊粗力氣大懂些武藝橫行鄉裏。所謂的弟子,也就是他的打手。在鄉村那種地方,王法遠不如拳頭好用,誰的胳膊粗力氣大,誰就可以決定一切。
剛逃難到縣城時,他的膽子很小。像他這種人,骨子裏就畏懼官府,一兩個衙役就能嚇住他和他的全部弟子。可是縣令對於難民采取的退讓策略,卻讓趙天霸等人的膽量不知不覺間變大起來。既然自己進一步,官府就要退一步,那自己又有什麼理由不鬧事?隻要鬧就有好處拿,連本分人都會加入到鬧事的行列裏,何況本就是作奸犯科之徒的趙天霸一行。
由於他在一群難民裏最能鬧事,人也長得高高大大,對他人很有威懾力,自然而然,就成了難民中的頭領。是以到最後舉起反旗時,他便理所當然地成了最高首領。
那時連他自己都沒想到能走到這一步,所謂的起事,更多是在絕望之下的垂死一擊。出發點說穿了就是自己不得好死,也看不得別人好活,自己挨餓時別人有吃有喝就是罪孽的卑劣思想作祟,至於結局如何,反正總壞不過一死。這樣的起事,基本沒有什麼好下場,也鬧不起多大聲勢。直到那一群武林前輩突然加入之後,才讓部隊變得大不相同。
他們帶來了兵源、糧食,這些都是亂民所急需且自身不具備的物資。正是靠著這些高人幫助,他才成為了大元帥。位置越來越高,部隊越來越多,但是他的權力和地位卻是在飛速下降。新進入的部隊和將佐,都是自己所不認識的人。他們或有武藝,或有統屬,還有一些本就是江洋大盜。大多數人都比自己更凶,也更能打,靠著在鄉下的方式,已經沒法在這些人麵前立威。那些人眼裏有屈世公,或是畏懼白衣教,惟獨不會畏懼自己。
坐在土坡上,放眼望著遠方。從腰裏解下一隻發黃的酒葫蘆。這是自己唯一的一點念想。同自己一起離開山村到城裏逃難的人,已經都死光了。身邊的全是陌生人,他們看自己的眼神,都充滿了鄙夷和敵意,再不就是冷漠。這些眼神如同鋒利刃,讓他每每在噩夢中驚醒。每一個噩夢都是以部下叛變,把他拉出來殺頭而告終。即便是擁抱著以往做夢都不敢想的城裏女人,他也一樣睡不著。